天漆如墨,这场暴雨对于凡人来说突兀非常。就是好端端的,天空忽然完全一陰一暗下来,而后云层像被撕一裂了一样,雨水被倾倒下来,砸在地上的声音使人恐惧万分。
而不过顷刻,雨收云散,还在奔跑的人感觉到一陽一光照到自己身上,这才惊愕的停下来。
老天爷发疯了吗?
事实上天上的神仙的确要发疯了。
“不……怎么可能……”
太白金星胡子乱颤,一个劲的:
“相柳……这,怎么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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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老猪的法力总算是恢复了……”猪八戒正笑得高兴,忽然摸了一把脸,“奇怪,这老龙王在搞什么鬼,有这么下雨的吗?”
掏出小钉耙来,好好梳了下头发,一边得意洋洋道:
“不是老猪夸口,老猪最得意的有两件事,一个就是老猪的妹妹,另外一个就是老猪的徒弟!老猪的师兄,嘿嘿,如果他不是那么喜欢骂俺老猪做呆子的话,老猪还是蛮佩服他的!”
说得相当得意,可是抬头一望,却呆住了:
“奇怪,那老神仙呢?”
找了半天,都没发现,只好摇摇晃晃驾着云走了。
“这事真奇怪,老猪去找我徒弟说说去!”
刚到云层之上,就望见了一个无比庞大的影子。
“佛祖,这什么东西?”
那漆黑的身一体粗而长,裹在云堆里,鳞片上浮动着黯淡的金色光辉,一眼望不到头,最重要的是这个大,似乎是竖一直着身一子,所以看不见头。猪八戒目瞪口呆的仰头望上去,除了云雾缭绕间若隐若现的漆黑身躯和鳞片外,什么也看不真切。
眨巴了好半天眼睛。
也没从云堆里看出这到底有多粗。
它正在懒散的伸展着躯体,裹一着云,微微一抽一动着。
“这,东海老龙王的祖宗跑出来了吗?”
提了钉耙,急着驾云往天庭直冲的猪八戒在路上看见了好几个地仙。
“净坛使湛这是怎么回事?”
“你问老猪,老猪问谁去?”
越往三十三重天上,所有神仙就惊骇得越厉害。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好在到第十八重天的时候,他们终于望见了这个大的头。
蛇的身一子,在云雾间微微扭一动,但是长在其上的,却是人的脑袋,而且还不是一个,是九个。没有头发,也没有眉一毛一,光秃秃的九个脑袋并列在一起,居然还是在打呵欠。这九个脑袋无论哪一个,都和它的身一子一样粗细,实在让人无法认同那是人的相貌,尽管庞大靛积让它每一丝细微表情都清晰无比。
九个脑袋的长相是一样的,可是每个脑袋的表情都不同。
有的东张西望,有的在笑,有的苦着脸,有的一脸怒容,有的还迷迷糊糊。
“又要下雨?多长时间,多久?”
“啊——这不是昆仑啊!”
“这里的云没昆仑好啊。”
“但是比昆仑大。”
“算了,有机会出来晒太一陽一也不错。”
“好久没看见太一陽一了。”
“哎?主人,你在哪里,你太小了,我看不见啊。”
“我是很想趴下来仔细找,不过又怕压到谁。”
“——你居然说看不到我?!”
小姑一娘一气恼的声音是从半空中传来的,这时众仙才瞄见在这怪物九个庞大的头颅上有一抹淡淡的黄色身影,因为实在太小了,还真是不容易发现。
“……我是看不到啊!”
好无辜,你站在我头上,我哪里能看得到?
旋照气得猛跺脚:
“难道你一点感觉都没有?”
“主人你别跺了,哈哈哈……好痒,哈哈哈哈,好痒……”
九个头笑得不止,庞大的身躯全部在云里一抽一搐翻滚,看得众仙一头冷汗。
别人也还罢了,孙悟空抖抖手,不久之前他可是亲身领教过这小丫头一脚踢过来的力气有多大,定海神针都弯了下——翻白眼,俺老孙就说这小丫头哪来那么大力气,敢情是被这叫什么相柳的一逼一的。
“我就踩,就踩!呜呜,你主人被人欺负了,你还躺在法宝里睡大觉!”
“没东西吃,没水玩,我不睡觉我干吗……好痒,哈哈哈……”笑得太猛了,九个头折腾得扭过来错过去,最终——狠狠撞在一起。
“哎吆——”
十八只眼睛都在冒金星,晕呼一呼的晃晃脑袋,分不清东南西北,不知今昔何夕。
寒华眉一毛一抽一搐了一下,面无表情的转过身去。
“文殊祖师。”
“什么事?”
“是你让旋照带着相柳没事就给昆仑仙境下雨的?”
“这——偶尔下场雨有什么不对?”文殊广法天尊感觉自己的师兄弟全部瞪过来了,吼道,“看什么看,这些事,你们又不管!我还想让昆仑仙境下雪呢!”
“这,这什么东西啊?”
猪八戒张大嘴,一揉一了又一揉一眼,西天取经路上幸好没遇到这么恐怖的妖怪。
“咦,呆子?你怎么来了?”
猪八戒顿时一肚子火,哼哼唧唧:
“猴哥,你还记得俺老猪啊。”
“呆子,你这说的什么话?”
“什么话?含你知道老猪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吗?”
“老孙还正想问你跑到哪里去了呢?”
“我能跑到哪里去,还不是——”猪八戒猛的看见了寒华,顿时一头恼火,提了钉耙就想冲上去了,“还不是那小子一鞭子把俺老猪——”
“把你怎么了?”
把我扔到一个……
猪八戒忽然惊觉,拼命摸脖子。
“呆子,说得好好的,怎么又不说了?”
孙悟空没耐心跌到一边去:
“菩萨,这相柳是什么东西?长这么大个?”
观音皱眉不语,而一边嫦娥却忧虑道:
“胜佛,相柳是上古水神共工的臣属,惯于兴风作一浪一,应该早被大禹杀了才是。”
“水神共工?可是一头撞倒不周山,使天崩地裂,女娲补天的那个?”
“不错。”
“这就奇了,不是说上古大神都离开三界了么?就是没死,又怎么跑到阐教去了?”孙悟空正笑道,忽然望见不远处一个红色的身影,
“呵,这不是东海四公主么?怎的,也被惊上天来了?”
那边嫦娥与百花仙子大喜,忙唤道:
“四妹妹。”
怎料那龙四站在那里,却是动也不动。似乎被相柳吓呆了一样,只是直直的望着。
“相柳!!你听见没有,给我过去,吐口唾沫淹死他们!!”
勉强恢复了点神智,本能的张眼:
“哪里?主人说哪里?”
旋照坐倒在相柳的一个头上,气恼得直踢脚:
“呜呜,有你这样的笨蛋么,主人被欺负了,还在这里晃悠?”
相柳十八只眼睛猛然瞪大,咆哮道:
“什么?谁敢,谁竟然敢欺负我三界最一陰一险刁蛮伟大可一爱一的主人?站出来,你实在是……”九个头一起在点,眼神恳切无比,“你实在是太了不起了!哎吆——主人的师父,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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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祖……”
鸿钧道人淡淡抬手,无甚表情道:
“让他们走。”
紫霄宫众道人垂首,出真君神殿至十八重天传令。
“这阐教如此飞扬跋扈,老祖也不追究?”玉帝看似漫不经心的说,一边看着天庭众仙继续在铺天盖地的文书里找寻王母一娘一娘一和东华帝君的下落。
“陛下说得不错。”鸿钧道人眉目轻动,转而笑道,“不过既知他等飞扬跋扈成一性一,何必还去计较?”
玉帝哑然,难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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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弥托佛,阐教中人已退,悟空八戒,你也与我回南海吧。”
“菩萨,俺老孙的徒弟可是死在他阐教手上,就这么算了,老孙可咽不下这口气!”
观音淡淡抬眼:
“悟空,出家人不打诳语,既已心愿得成,何必纠缠不休?”
一众神仙都吃惊不小,忙追问,“菩萨此言何意?”
孙悟空却嬉皮笑脸抓了抓手:“看来菩萨也猜出一二了?”
“贫僧本是一无所知,因三界变故不断,故而深思,得有疑虑,惊而顿悟。适才又听尔与阐教所言,再不明了岂非荒谬?”
“呵呵,知道就好,知道就好。”孙悟空跳过来继续说,“俺老孙还在想怎么跟菩萨说个清楚呢!”
“何需说,何必说?”观音垂眼喧佛号,“徒添烦恼耳。”
“菩萨说得是。”孙悟空挤眉弄眼做受教状。
这般一说,旁人又哪里还能再开口问,只好揣了一肚子莫名其妙。
“呆子,你还站那里做甚,还不卓”
“这……师兄,你说刘沉香死了?”
孙悟空吃惊一回头,上下打量了一番,方疑惑道:
“呆子,今天日头从西边出了,怎的好好的,叫老孙做师兄起来?”
“我……”猪八戒好似一怔,既而回神一甩袖,气急道,“沉香真的……死了?”
“是,有这么回事。”
“你,你!”猪八戒眼都红了,“猴哥,老猪这是看错你了!!沉香死了,你,你就这样?你好歹也教过他几年本事,这般不闻不问,算什么意思?”
“你这呆子,懂什么?”
“胜佛!”嫦娥忍不住道,“沉香他——”
“广寒仙子,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沉香这小子,一定会好好活过来的。老孙若是插手,才叫不妙。”
“可是——”
“会有人救他的!”
“但是这——”
“你们没完没了什么,俺老孙还有话跟菩萨说,这就走了!”
“胜佛!!”
“猴哥——”猪八戒喊到一半,忽然又没了声音,惊诧莫名的一个劲的用手摸脖子,可是除了一圈圈的肥肉以外,什么也没有,他拼命张着嘴,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众仙对视一眼,都觉得应该追上去问个究竟。
谁也没有注意,一直沉默着的四公主也匆匆驾了云过来,经过猪八戒身边的一瞬,举袖状若挥开雾气,极快极低的说了一句话:
“二师兄,你不要做傻事!”
猪八戒惊讶得瞪大了一双眼。
这东海四公主晕头了,怎么叫起自己师兄来了?她又不是小白龙?
一惊之下,眼见众仙都已走得远了,忙提了钉耙急急追上去。
望着四公主的背影,猪八戒拼命想喊,奈何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
起初也是,正跟猴哥说起这些日子的遭遇,说了一半就再也出不了声,方才惊闻沉香之事,又忽然脱口而出。
难道真的是一时情急?
摸一摸脑袋。
紧赶慢赶,好不容易才赶上龙四,正想着怎么让她发现自己说不出话,就听见自己说:
“我可没有做傻事!”
猪八戒当即傻眼,又在拼命摸脖子了。
“法术刚刚施展,三个时辰未过,就贸然出现于众目睽睽之下,还说自己没做傻事?”龙四借排云拂雾之间动了动唇角,声音低微的瞬间就被风吹散了,“这般表情,让人见了,还会不知道怎么回事?
“事出突然,我怎么会想到他们在天庭闹了这一出。”
“……师兄,我求你了,回昆仑,就当这些都没有发生过。”
猪八戒傻眼谍着自己继续说:
“绝对不行,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说?”
四公主忽然回头,她的眼神很奇怪,带着些忧伤,更多的却是惊讶:
“净坛使者说的是,沉香的事,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四妹妹在和使者说什么呢?”
前面百花仙子好奇回头。
“老猪——说我那宝贝徒弟。”
猪八戒震惊的一下子捂着了嘴。
老猪也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这话说了一半,居然不由自主的变成这样?
当下就想大喊出来,可是嘴张了半天,什么声音也没有。
紧接着手一沉,本来摸脖子的动作也僵在那里了,最后居然慢慢放了下来。
任凭猪八戒在心里怎么着急,这手脚都完全不听使唤了。
虽然百花仙子回头见他满脸古怪,额头冷汗直冒,瞪圆了双眼,张着嘴在那里也不说话,就是一个劲的喘气,也以为他是听闻沉香死讯后气愤难当,倒也不以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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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没有做傻事!”
“事出突然,我怎么会想到他们在天庭闹了这一出。”
“绝对不行,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说?”
“净坛使者说的是,沉香的事,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远远远远的,一个紫霄宫道人摇,收回了法术。
而镜子前的陆压道君,懒懒打个呵欠,一揉一揉一眼睛:
“这东海的小龙,不打算和猪八戒说实话吗?算了,反正说了也不信。”
一边擦擦镜子,有些困惑,有些疑虑:
“元始天尊还真就这么好心,给他恢复了法力?不可能啊。”
这个时候,如果陆压道君能重新晃一下昆仑镜,仔细去看猪八戒脸上表情的话,想必也就能猜出真相了。
可惜,他是鸿钧老祖的死对头,某种法术他根本不知道。
再宅谁愿意看那张肥头大耳占据整个镜面的情形?
“元始天尊……”
镜中忽然出现了那个林子。
红衣,白发白须。
元始天尊在自己布下的阵法里端坐闭目,动也不动。
“他这到底在干吗?”
陆压道君嘀咕半天,也没想出个端倪。
“大仙。”
一边的玄真子小心翼翼的喊。
陆压道君头也不抬,没好气道:“什么大仙,你就没个好称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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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紫竹林,观音端然飘坐于莲台上,微微启眼,而后道:
“悟空,不要轻易插手此事!”
“这个菩萨放心,老孙还不敢去插手呢,任凭杨小圣自己去折腾好了,若是插手,那才叫添乱!老孙不过借个由头,引开昆仑十二仙罢了,这么耗下去,杨小圣不急老孙都替他急。”说着还别有深意的望了一眼龙四。
观音轻轻皱眉,既而道:
“悟空可是心有悔意?”
“悔意不当……”撇撇嘴,大叹,“窝囊倒是真的,竟然当时就被杨小圣哄瞒了过去,想通了以后又说不得,说了又不会有人信,这才叫憋气!”
“胜佛,菩萨,你们——都在说什么?”
追上来的一众神仙实在忍不住问道。
“阿弥托佛,事有因,乃有果。三界若此,劫难只怕难免。悟空,有些事,贫僧说了,你自己斟酌一二,也好过一无所知。”
“菩萨请讲。”孙悟空依旧是嬉皮笑脸,“老孙偷入昆仑,可是听到了不少,菩萨说的,老孙说不准还知道。”
“这事,却要从方寸山说起。”
孙悟空这才收敛嬉笑而惊:“方寸山?怎的又扯到那去了?”
“阿弥托佛,方寸山菩提老祖,有个后来收的徒弟叫做乌云仙,悟空可曾记得?”
“乌云仙?老孙当然记得,漆黑的脸上长了几根很长的金胡须,头上光秃秃的,很多凡人见了都吓晕——”好奇无比的转过眼,“菩萨怎好好滇起他了?”
那边太白金星正问:
“净坛使湛你怎么了,抖个不停?”
“……老猪气得,在这里絮叨什么,沉香你们还管不管了?”
“呆子你静些。”孙悟空极少会这般肃然紧张,“菩萨,请说下去。”
“乌云仙,本是截教门下,乃通天教主亲传弟子之一,在封神之战时截教落败,被菩提老祖收服,带回了方寸山。”
“原来是通天老儿的徒弟……原来……”原来这通天教主倒也费尽心计保全他的门人,孙悟空转转眼珠道,“那这乌云仙是何来历,隐有何密?菩萨既特意说起,怕不单单是通天老儿徒弟这般简单。”
“截教多为异类修道,这也不妨,三界众生万物本无相。乌云仙本是一金须鳌鱼,于昆仑山下一深潭之中近千年,浑浑噩噩灵智初开,只知吞鱼噬虾,与凡物无异。只是有一天,潭水前忽然来了两位神仙。”
“四妹妹,你怎么了?”
“……没事。”
观音漠然望了龙四一眼,继续道:
“谁都没想到,这两位神仙其中一个忽然说‘师兄,你看这深潭之下,那只金须鳌鱼好不自在,这深潭千超任由它予取予夺,无所畏惧’,另一人笑道‘那又如何,师弟难道还羡慕这小小鳌鱼不成’。先前那人又道‘师兄此言差矣,这只金须鳌鱼灵智初开,历经千百年,在这潭水中已无所畏惧,可是很快,它就会厌倦这一切,想着出这片潭水’,另一人一大笑‘师弟,你居然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
孙悟空眼睛瞪得越来越大,似乎已经明了什么了。
“而后先前那位神仙就忽然抬头说‘师兄,对这只金须鳌鱼来说,它不懂潭水外是什么样,或许也知道上了岸很快就会死,但是这都拦不住它。对于某些人来说,宁可生死不知,也不要待在这一方没有威胁任他呼风唤雨刀水里,这没有错,师兄要明白才是’,他的师兄只是笑笑做罢。贫僧从听闻乌云仙说起此事,直到今日,也不懂那个做师兄的,当时究竟听明白没有。”
“菩萨,不用想了,根本没明白。”孙悟空大叹一口气,抓抓脑门,“真亏通天老儿那么费尽心计去暗示……元始天尊不懂,乌云仙更不会懂,通天老儿白花力气么?”
观音合掌的手一颤,声音依旧平稳:
“悟空,看来你已经明白所谓‘无常’,乃为何物。贫僧这就宽心了。”
“呵呵,菩萨放心,鸿钧老祖怎么也不会找上俺老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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