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房子啊啊啊——”
那个老眼昏花做事迟缓的掌柜第一个就冲上了楼梯,当场就哭嚎在地。客栈里的其它人也纷纷好奇或者惊异无比的在一旁指指点点,都是因为看这行人似乎来头不小,不敢怎么大声议论罢了。
那掌柜正哭得伤心时,忽然感觉手上一重,似乎也没怎么用力,居然就将他扶了起来。
惊愕抬头。
那双手修长白皙,按在老掌柜枯瘦的手臂上,分外显目。于是所有远远望来的人都目瞪口呆,那散落而下略微卷曲的长发,回烁着淡淡的金色光华,努力睁眼,竟不能分辨出那清隽俊秀的容颜于初映晨辉下的淡漠神情。只瞥见垂首将老掌柜搀扶而起时淡淡抬眼,从破损的那面墙照来的日光透过半边细长眼睫倾洒而下,眼睛不经意的微闭复张,使光线都有些摇晃不定起来。他在低声说着什么,可惜那老掌柜显然魂不守舍,如此近的距离之下除了瞪大一双昏花的老眼外,就只会呆呆点头。
无奈而松手,神情淡淡,微一侧目,那傲然深邃的一瞥简直夺去了无数人的呼吸。
一只黑色的狗,小心翼翼的凑上前去讨好。
他却不甚在意,顺手抖开那件寒青色外裳,披于身上,修长手指不快不慢的缠绕着衣上的墨绿丝绦,所有人瞪直了眼看,却是谁也没有看清那衣带究竟是怎样结成一个完美敌穗,垂落下来。
轻展衣袖,走至床侧,将带有淡雅云纹的烟色薄绡罩于外袍上,这才理袖整衣而坐,好似漫不经心,却又若有所指侧眼而望过去,未经束挽的长发依旧垂落而下,谁也不能清晰的看见他的神情,只见他复又拧眉,微微启唇而问:
“你是谁?”
凡人尚不觉得,一众神仙却一拍脑门,感觉自己如此想晕过去。
“小道这个……”陆压道君估计是想学鸿钧老祖那样无辜的眨眼睛,可惜鸿钧道人那是天生无邪的表情,他做来却手异无比,偏偏还不自知,惹得太乙真一人都有扶住一样东西防止自己晕过去的冲动。
见没人理会,陆压道君只好整整那一身苏杭一带公子哥儿的打扮,稽首行礼:
“小道乃西昆仑散人陆压是也!”
“西昆仑?”
“就是……偶尔在你阐教附近找个地方住着或者晃悠过几圈的神仙。”陆压道君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着让神仙晕厥的话,“昆仑山风水好,你阐教名声可怕,很多人都借来用用的!反正八百里昆仑山,你阐教不过占了一半。”
“……”
“清源妙道真君不必猜测,小道正是在纣王六年昆仑天宫诸仙盛会之中见过真君一面……当然真君没看到小道……”说着还哀怨的摸一摸脸,惹得众仙都瞪过来。
明明是你去偷昆仑镜了,当然不会被人看到。
“当然,这后来如是种种,复杂纠纷什么的,小道也就不提了!清源妙道真君既然将什么都忘了,小道只好再一一道来,话说小道这张脸三界第三,你家师父三界第一,这……”
“慢着!”
这是唯一搞不清状况的孙悟空:
“你,你就是元始天尊提过的那个……陆压道君?”
“那个师父说偷了……的……”旋照把那个词咽下去,继续惊讶,“陆压道君?”
瞅过来的眼睛更是哀怨了:
“三界之中,难道还有几个陆压道君不成?”
太乙真一人与寒华立刻瞪回去。
有一个我阐教就够受了,还要几个?!
“你来这里做什么?”
玉鼎真一人的声音比他的神情更冷,稍微对这位阐教真一人熟悉的神仙都会立刻明白,如果有人胆敢不回答或者回答得不尽如他意的话,就不会再听到那冰冷的声音来问你了。
——会直接用斩仙剑来跟你继续谈话。
陆压道君显然很有自知之明,直截了当脱口而出:
“山河社稷图!”
杨戬微微一震,却没有说话。
那边太乙真一人已冷笑道:“道君真是糊涂,那山河社稷图乃女娲一娘一娘一所用法宝,这么多年没个消息,就算它曾是你炼妖壶的盖子,莫说我阐教没有,就是有,又凭什么给你。”
“你——”陆压道君复而恼怒,“太乙真一人!你这是欺小道不能把你怎样是不是?”
“道君若是这般想,贫道也没有办法。”
明显有恃无恐但乙真一人气得陆压道君险些跳脚。
只有上古诸神和鸿钧老祖才会忌讳躲避陆压道君,只有玉皇大帝如来佛祖才会慎重对待陆压道君。对于别的神仙来说,陆压道君仅仅是一位身份特异,又不受三界劫难约束,谁死了他都不会死的仙人之外,旁的就再没什么了。
法宝?还不算差。
法力?马马虎虎。
如果算上他从伏羲神王那里偷走的轩辕剑和从阐教偷走的昆仑镜,加上他自己的炼妖壶,好吧,陆压道君是很厉害。
别的?他向来孤身一人飘来荡去,若非封神战中露了次面,三界很多神仙都不知道有这人。
阐教会怕他?
开玩笑,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加上昆仑镜反正放着也是摆设,有跟没有都差不多,否则还不闹个地覆天翻?
最最重要的是——
太乙真一人一下子把目光落到杨戬身上。
当年说不追究此事的是杨戬。
杨戬和他师父一样,神色淡漠,好似这一切都跟他完全没有关系。
“凡人说的有道理,那个什么……”陆压道君又想去摸镜子了,好在脑子没有完全糊涂。知道这个镜子现在拿不得,只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状,“一失足成千古恨啊,小道当年……咳咳,怠慢于你阐教又拿走……咳咳,我们大家都知道就不用说了。总之纣王六年昆仑天宫,小道我是无意中看见,哎——”
陆压道君摆出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神情来,这时玉鼎真一人漠然的神情有了一丝松动,但是依旧什么也没说,只是握着斩仙剑的手指紧了紧。
“小道真的没有错,小道是听了伏羲神王的话,去你阐教拿那个……咳咳,没想到,恰好看见玉鼎真一人……这个……”
到底哪个?
所有人都听糊涂了。
惟有太乙真一人拧眉,忽而恍然脱口道:
“你是说玉鼎师兄在玉虚宫喝醉酒那次?”
啥?!
寒华旋照哪吒甚至孙悟空都不可思议的朝玉鼎真一人瞪过去。
阐教元始天尊第七弟子,无论怎么看都是万年寒冰永世不化的玉鼎真一人,也会当众喝醉酒?那是什么状况,那是什么样子?无法想象,正要惊呼出来忽然瞥见某仙握着斩仙剑的手,顿时知趣的将声音都咽下去。
那边太乙真一人艰难的干笑几声:
“不知道这个,跟道君……有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你居然问我什么关系?”陆压道君一跳老脯惊道,“难道你会不记得?”
要记得什么?
太乙真一人望着众仙疑惑望来的目光,同样无奈疑惑的望回去。
陆压道君尖一叫:“你真的不记得?”
的确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玉鼎真一人握剑的手指已经越来越紧了,望了一眼努力思索逐渐有所恍然但乙真一人,杨戬忽然开口道:
“不知道君说的是哪一件?是师父误伤了慈航师伯呢,还是阐教众弟子都晕过去的那件事。”
陆压道君苦笑:“当然是,后面的那个……”
众仙一起望太乙真一人。
阐教弟子为什么会晕过去?
“……这个,玉鼎师兄喝醉了酒,黄龙师兄去扶他时……”太乙真一人一边擦汗一边说,“大约……神智不太清醒,居然笑起来,还笑个没完……”
哦,这样——什么?!
回头继续瞪面无表情的玉鼎真一人,瞪得眼珠子都险些滚到地上去了。
于是阐教所有弟子都晕过去了是吧?
于是陆压道君后悔了是吧?
“从此之后,小道只好退居三界第三了……”陆压道君估计这会又想照镜子了,苦着脸说着让所有神仙彻底晕厥,连杨戬也忍不住伸手扶住床沿的话:
“为了三界第二美人,得罪三界第一美人,真是天下第一不划算的事!”
陆压道君复而叹息,可怜无比的伸出手:
“虽说拿了那个……咳咳,但是小道都后悔了几千年,你阐教就不要继续记恨了,就把山河社稷图还给小道吧!”
如果不是知道陆压道君从来不说谎话,太乙真一人都怀疑他在胡搅蛮缠了。
要山河社稷图,你盯着杨戬做什么?
还那么直勾勾的看,简直和昨天晚上那叫什么玄真子的一模一样,就差没留口水了。
寒华默然,幸好看的是杨戬,如果陆压道君敢这么看旋照,他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一拳过去。
“道君说的,杨戬不明白。”
冷然,伸手安一抚下想扑过去狂叫为主人出气的哮天犬,淡淡抬眼:
“或宅道君想个办法让我明白?”
“你……”陆压道君看着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在眼前,无奈玉鼎真一人虽然不言不动,可是斩仙剑那是没有半点要收起来的意思,只好继续眼睁睁看着。
“师父,天色不早,我们也该上路了。”
当先走出房间,临出房门时,似有意似无意的停了下:
“如果道君有另外的解释,再来与杨戬要山河社稷图不迟。”
说罢拂袖而下楼,远远旁观尚弄不清状况的人们不自觉的退避,墨绿而披烟色薄绡的袍底边缘拂过古旧的木板阶梯,却不染半分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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