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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一日反反复复,一日一日的日渐昏沉,黄子韬这一日虚弱地已经抬不起身一子了,他只能昏昏沉沉地睡着。吱呀一声门被推开,黄子韬却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忽而感觉自己唇边一阵凉意,是一个温柔的女声对他说了句:“陛下,喝口水。”
黄子韬听话地喝了水,也不算是听话,只是他已经很渴很渴,这是本能地在寻找水源。他小口小口且很急地喝完了水杯中的水,觉得不够再喃喃了一句:“还要。”
女子放下了他的身一子,然后去倒水,再喂他喝。黄子韬喝了水,些微有了些力气就稍微睁开了眼,可视线有些模糊,他看不太清楚。只知道是一身绿衣罗裙的女子,梳着简单的发髻,不像是宫女,反倒像是宫妃的发髻。
“你,你是谁?”黄子韬有些吃力问着。
女子从袖中取了一支瓷瓶出来,从里面倒了几粒褐色药丸喂进他嘴里说:“陛下,小女子来迟了,叫陛下受了苦,这药有退热的功效,您先用下。”说完又取了水喂他服药。
黄子韬咽下了药,看着女子又问:“你是谁?”
“小女子李萍。”此人是那时与清妃和月婉仪一同进宫晋封的萍常在李萍,父亲是盐法道。
“我不认得你。”黄子韬稍稍想了想说。
“陛下不必介怀,我奉父亲之命进宫,便是要任陛下差遣的,父亲说他虽只是一个小小的盐法道,可君上之位岂可儿戏,他将小女子送进宫来便是助陛下再复青鸾的。”李萍轻轻细道。
黄子韬闻言没有答话,只细细想着什么,最后虚弱一笑说:“我想起来了,当年还去过你家,你父亲是不是叫李瑞,而你……当年我记得我那时是太子,还给买过糖葫芦吃。”
“是,陛下好记一性一。”李萍微微一笑,姣好的面容上拂过一丝红晕。
黄子韬闭上了眼道:“你和你父亲的恩情我记下了,如今你在宫里做的是什么?”
李萍微微垂了眸道:“小女子被封做了常在。”
“这样啊。”黄子韬微微一笑说,“你父亲用心良苦,可到底委屈你了,这宫里不适合你。”
“不,为了你,不,为了陛下您,小女子一点儿也不委屈,父亲说过,他生是青鸾人,死是青鸾魂,小女子虽不是男儿身,可以战场杀敌,可小女子却也有颗忠君一爱一国的心。”李萍诚恳道。
黄子韬微微一笑说:“我知道了,你且先回去吧,谢谢你来看我。”
“陛下。”李萍担忧看着他,眼下黄子韬的情况不是很乐观。
“不碍,你不是喂我吃药了吗?我挺得过的,而你此时待在我这里也着实不便,若叫人看见了,你往后还怎么帮我。”黄子韬对她温言劝着。
“是,陛下一切小心,我会再寻机会来看您的。”李萍跪地朝黄子韬行跪拜大礼,然后提了衣摆悄悄离去。
黄子韬闭着双眼睡下了,出现这样一个李萍,或许真是天不亡他。
夜里,空中无一丝星辰,吴亦凡批完奏章缓缓踱步出了乾清宫,望着墨空出神,他已经许久没见黄子韬了。唇线抿紧,眉头紧锁,缓缓走在蜿蜒回廊上,却发现自己最后停在了青鸾殿,小卓子已经被分配到了别的地方做事,这青鸾殿才不过几日的光景就生了颓败之意。他缓缓走了进去,里面一片漆黑,空荡荡的宫殿里吴亦凡取了火折子将灯笼一个个点亮。走进了黄子韬的寝殿,看到这里的一切摆设都染了灰尘,不经意地心里已满是酸楚。
他走到书桌前,看到了上面呈铺了一张还未画完的画,山水锦绣,迷梦江南。他将那画拿起来,墨迹已干,却发现旁边一一团一纸一团一,放了画,拾起纸一团一,打开便是一句“一念但求君无恙,万劫不复我甘心”。但求君无恙,甘心万劫不复,吴亦凡心间陡然升起一股心慌来,捏了纸一团一在手里连忙就赶去了棱思殿,看守的小太监见了他慌慌张张礼拜,吴亦凡看也不看他一眼就只匆匆去了黄子韬的房间。
然,见到的时候便生生有股万箭穿心的痛,眼前的人还是那个清高傲气凛然的黄子韬吗?瘦骨如柴,才不过短短时日,他怎么就成了这副样子。走近他,却发现黄子韬紧锁着眉头似十分难受,面色苍白,却带着异样的潮一红。
他虚弱的样子让吴亦凡伸向他的手颤颤巍巍起来,想去抚一摸一他的脸,却发现自己有着前所未有的胆怯,那句诗,那句万劫不复,那句但求君无恙说的是谁?是谁!
“疼。”黄子韬皱眉呓语。
吴亦凡连忙坐在他床边握着他的左手,冰凉一片,细汗密织,然手臂又是滚一烫的温度。他不禁慌张大喊,前所未有地失态:“来人,来人,来人……”这样脆弱的黄子韬叫他的心一下子没了底,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陛下。”那看守冷宫的小太监慌忙过来,跪在地上颤颤巍巍。
“叫御医去乾清宫,快。”说完他抱着黄子韬就出了冷宫,他恨透这个地方了,看着怀里*难受的人,他忽而就觉得自己眼眶湿润了,该死的,他都做了什么!
吴亦凡将黄子韬小心放好在龙榻之上,看着黄子韬依然紧锁眉头不见醒的样子,焦急在房一中来回踱步,一遍遍催着外面问:“御医呢,还没来吗?”
这会儿就见太监领了四个气喘吁吁的太医过来,他们还未跪拜,就让吴亦凡直接叫他们去诊治黄子韬了。
太医院首领冯庆诊脉后便拱手禀报:“陛下,公子是因手脚被烫伤感染了伤口引发的高热不退,这样症状已有许多天,而且……”冯庆顿了顿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说。
“而且什么!”吴亦凡喝道。
冯庆跪下继续禀报道:“而且公子体内还中了毒,是慢一性一毒,名唤噬梦,此毒长期服食会叫人产生幻觉,然后渐渐睡梦不醒,直至死去,按说公子服用时间不长,可因为公子病重,这毒便趁着公子身一体虚弱蔓延加速,眼下公子便进入了这毒一性一的第二阶段,半梦半醒。”
“噬梦,混账,皇宫大内,谁人这样大胆敢对他下毒。”吴亦凡听的心惊,长梦不醒,直至死去吗?不行,绝不能让黄子韬死,他怎么能让他死!瞪向冯庆说,“解毒,救他,朕要他健康安好地站在朕的面前,否则你们太医院一干人等全都为他陪葬。”
几个御医闻言忙慌张下跪,赶紧救治,噬梦虽是毒一药,可却是慢一性一毒,若毒一性一发作在第二阶段便被阻止的话一切都还是来得及的。
吴亦凡看到太医为黄子韬脱了鞋,拆了包裹一住手脚的布条,然后映入眼帘地便是黄子韬脚上的伤,那高肿的脚背,已经那上面正在溃烂的伤口。他握了拳怒吼道:“叫冷宫管事来见朕。”
小太监颤巍巍来到吴亦凡面前跪下,头也不敢抬,在地上哆哆嗦嗦十分害怕的样子。
吴亦凡瞪着他,仿佛要杀人一样厉声问:“他为什么会弄成那个样子,说,你对他做了什么!”
小太监连连叩首:“陛下饶命啊,陛下,奴才没有对公子怎样啊,奴才怎么敢对公子做那样的事情,奴才也不知道公子为何会弄成那样的。”
“冯庆,他那是什么伤?”吴亦凡狠狠踢了那奴才一脚问着冯庆。
“回陛下,是烫伤。”冯庆感觉到吴亦凡身上那股肃杀和狠戾之气也不禁微微颤了颤。
“来人,将这不中用的奴才拖下去,黄子韬身上的伤他一处也不得少。”吴亦凡恨恨地道,又是受伤,又是中毒,很好,他要看谁这么大胆这样对他!
小太监被人带了下去,凄厉地在外求饶,他的声音越来越远。御医为黄子韬清理了伤口,然后赶紧配药上药还有配制噬梦的解药。
这样乾清宫中所有人都忙忙碌碌到了四更天,齐顺过来请示吴亦凡是否上朝,吴亦凡直接不耐道:“今日免朝,不,朕连着三日免朝。还有,叫朴灿烈过来觐见。”朴灿烈是他近日升任的禁卫军统领。
齐顺连忙领命出去,也着了小太监去请朴灿烈了。
朴灿烈过来时见到这里人仰马翻的模样,稍稍皱了眉,进到内殿给吴亦凡请安道:“臣,叩见陛下,陛下圣安。”
“平身,灿烈,朕要你为朕彻查黄子韬中毒一事,务必揪出主谋。”吴亦凡冷面冷声地道,满眼厉色。
“是,臣遵旨。”朴灿烈拱手跪地接旨。
吴亦凡对他挥挥手道:“下去吧,朕限你两日内查出主谋。”
“是。”朴灿烈躬身恭敬退了出去。
这里黄子韬的诊治已告一段落,吴亦凡遣走了所有人,他坐在床沿扶着黄子韬靠在他怀里,喂他一口一口喝着药。黄子韬自小不一爱一喝这苦苦的药汁,长大后倒是不那么任一性一不喝了,可眼下他在昏迷之中,舌一尖只感觉到了苦味儿便眉头拧的更厉害怎样也不肯喝了。
吴亦凡看到他这个样子,不自觉的心柔软一了许多,他含了一口药在嘴里就那样嘴对嘴地喂着黄子韬喝药,黄子韬本能地想要吐,可吴亦凡却捂紧了他的嘴让他只能咽下去。这样一下一下的,黄子韬喝完了药,虽未醒,可面上却浮现了难得孩子气的不悦。吴亦凡见了就微微笑了笑,低首亲一吻了一下他的额头。然后从袖中取出了那一团一被一揉一皱的纸,看着上面的字,再看了看黄子韬,神情复杂。
紧接着到了下午,冯庆带着一名御医过来对吴亦凡说:“陛下,公子服了药,眼下请容许臣为公子实施解毒第二阶段,施针解毒。”
吴亦凡此时正坐在一边批阅奏章,看了一眼冯庆点头。冯庆提了药箱跪在床榻边为黄子韬先是诊脉然后取了针包出来,打开,取了细细长长的银针,开始对准一穴一位施针,然后就见黄子韬左手中指指尖有黑色血珠低落,那便是毒一素了。吴亦凡看着那血水,不自觉地就握紧了拳,面色冷凝。
黄子韬是在次日清早醒来的,昏昏沉沉的感觉依然还在,可是却不似那么沉重了。他缓缓睁了眼,明黄的颜色让他有些发怔,手摸一到了身下丝滑的被褥,这里是乾清宫!一抹苦笑浮在了唇角,带些自嘲,他想自己大约做梦了吧,这几日总在做梦,梦到小时候,梦到他和吴亦凡还没有这么多恩怨纠葛的时候。
“醒了?”耳畔熟悉的声音,不似一贯的冷凝,多了一份欣喜。
黄子韬侧头对上吴亦凡的视线,看到他眼中的温柔,稍稍恍惚了一下,忽然便皱了眉,以为自己还是在梦中。吴亦凡看着他,见他不说话便又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黄子韬眉头皱的更紧了,然后张口,直觉喉间干涩,吞了口口水,对着这吴亦凡道:“你头低下来。”
吴亦凡有些疑惑,但还是低了头。黄子韬一个爆栗就敲在了他头上,面上是气呼一呼地表情,他只想着既然这是梦里,那他报复一下他也无妨吧,他可真是病的快死了,来世也不一定能再见。
吴亦凡额上并不怎么疼,因为黄子韬身一体虚弱并没有什么力气,只是这样的动作叫他怔忡在原地,一时反映不过来。
黄子韬看他呆呆愣愣的模样不由得就咧嘴微微一笑,倒有几分得意,然后伸手又拧了吴亦凡的脸,吴亦凡皱了眉,黄子韬却不悦道:“在我梦里,不许你皱眉。”
吴亦凡一愣,随后又觉得有几分好笑,一时也忘了脸上的疼痛,就看着黄子韬那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可就这样不知怎的,原本还在笑的黄子韬就流了泪,吴亦凡有些慌张,黄子韬却瞪着他说:“你混蛋,你……我……”一时间口不择言找不出怎样的话语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和委屈,竟也失了身份的骂了脏话,他怎么可以这样折磨他,他明明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他要什么他都给他了,他的人,他的心,他的江山都给了他,他为什么还要对他这样百般折磨。
吴亦凡看着他搂紧了他,为他擦着眼泪,黄子韬被他紧紧箍在胸口道:“韬,往后我再不折磨你了。”
黄子韬一怔,抬头看他,吴亦凡眼中有着深深的痛楚和温柔,交织着复杂的情绪。他伸手抚上吴亦凡的脸,温一热真实的触感叫他心里一惊,这不是梦。他赶紧挣扎着,可无奈身一体使不上力气,只能这样被吴亦凡静静箍在怀中。
黄子韬不说话,静静靠在他怀里,也不再像刚刚那样孩子气,他问吴亦凡:“你带我出来的?”
吴亦凡看他安静,又恢复了往日淡漠的样子,心里一痛,点头说:“嗯。”他本有千言万语,可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了,他想说是他不好,害他变成了这个样子,可是……回归理智,回归现实,这样的话他说不出口了,心中的那个梗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眼前的人,怀里的人和他有着那样大的仇恨。即便自己再一爱一他,再放不下他,也能这样轻易就低了头。
“谢谢。”黄子韬平静开口道。
吴亦凡松开了他,让他平躺在床榻上,自己也只安静坐在了床边,他自己也是一一夜未睡了,一揉一了一揉一自己有些疼的眉心。他传了齐顺进来说:“叫御膳房送些清淡的膳食过来。”御医嘱咐过,若黄子韬醒了,便让进些清淡的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