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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别后心期(上)

第十三章 别后心期(上)

别后心期

高脚杯,红酒,圆舞曲。

巨大华美的吊灯垂下数串水晶捻穗,绿绒窗帘流苏暗动,风清,云淡,偌大的庄园静得没有一丝人声,只有音符,和谐律动的音符宛如溢进梦境的流水,潺潺不息。

“啪——”一串休止落下,水晶吊灯断了一截珠穗,水晶圆珠滴滴答答如同檐下急雨落了满地,轻轻扣节的回音轻灵难寻,窜入茫渺的梦呓。

褐发姑从沙发里站起来,望着窗外沉的天幕,喃喃:“杰西卡最怕雨天,——我们,我们去看看她吧——感谢你发现这只鸟的妙处,她不同于一般的猫头鹰。我多她。”

舞曲不止。他低头眯眼想象着宾客们滑入舞池的场景,那个姑,也笨拙地跌跌撞撞与人群纠缠在一起,她有些狼狈,却那样可。少年的面庞阖着一圈温和的暖晕,长睫碎金点点,他的嘴角不由地扬起微笑,在那时过于平静恬淡的幸福里,那样容易满足的微笑。

他举起红酒杯,熟稔如同这里曾经居住过的每一个马尔福那样。少年走到她面前,伸出手绅士地弯腰向她邀舞:“跳支舞吧,姑。”

她调皮地躲开他的手:“诚意不挚,马尔福先生。”

“哪里,”他笑着纠缠,“早就想这么做了——四年级的舞会,第一次发现,原来褐发海狸鼠也这样漂亮,原谅我的迟钝。”他往后退了一步,将红酒杯随手搁在桌上,“四年级的舞会,德拉科一个人躲在楼梯口,偷偷看着海狸鼠因为没有舞伴而哽声大哭,——在这之前,他曾经为了海狸鼠心跳痛苦。少年躲在暗处惴惴不安,他多想鼓起勇气,走过去,像历来如此的绅士那样,抛开马尔福的乖张与戾气,只为心的姑跳一支舞。——那个时候,他才发现,少年年轻的情,芜草一样发疯般的蔓长。”他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一下,“那个时候,他竟有胆子,荒唐地去一个格兰芬多!”

“最终,海狸鼠还是没有等到你。”

“德拉科的一时胆怯,让克鲁姆捷足先登。”

“那个时候,你的舞伴是潘西呢。”她不依不饶。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我是不是不应该在订婚仪式上抛下潘西,一个人去麻瓜街区找你,嗯?”

赫敏败下阵来,垂头沉默,脸上,却是红晕满满,溢着别样的只属于少女的害羞与幸福。德拉科抢过她的手,两人一起滑入舞池。

“好姑,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舞会,迟到了那么久。”他压在她耳边,低声说。暖暖的热气吹鼓着她耳鬓两圈细绒,痒极了。

马尔福庄园富丽堂皇的大厅里,一场没有宾客的舞会,悄寂进行着。那是四年级时,他欠她的,关于少女最盛大尊贵的幸福。不会再有人捷足先登,他可以迟到,却不愿缺席。

所有有关年轻的生命与情,都如此声色动人。

她会想象关于他美好的一切,舞会开始前,少年沉默而认真地毫不怕繁琐地立在墙上每一张致的油画前,挥舞着那支龙芯魔杖,一一对着油画施魔法:“唔,唔,叫他们闭嘴——”

古老庄园里每一幅高贵的油画上,都嵌刻着对于纯血统近乎痴迷的灵魂,那些衣着光鲜的卫道士,总会在不合时宜的时候,突然冒出不堪入目的肮脏词汇:“泥巴种——滚——泥巴种——滚!滚出庄园!”

他当然不愿让这样的事发生,打扰一场优美的舞会如同打扰了贵妇人香甜的午睡一样叫人不可饶恕。金发少年踩在椅子上,笨拙而认真地用白色布胶将油画里卫道士们的嘴巴一一封起来,念动咒语:“闭嘴——”

“闭——嘴——”

“闭嘴——”

……

“哦,可怜的孩子,他到底在做些什么!”

“真该死!马尔福庄园要变成什么样子!”

油画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开,胖夫人们不免要嘲笑她们所能看见的对面已经被胶布粘住嘴的可怜骑士:“真是艺术,德拉科这个小鬼!”

“歇歇吧,夫人们!”德拉科接茬,扯下一张胶布终于粘住了女人们议论纷纷的嘴巴。

赫敏拍手咯咯地笑起来,像个小姑那样快乐。德拉科忍不住转身将剩下的胶布扔给她,叫道:“嘿!剩下一张留给你,但愿以后不要变成唠唠叨叨的马尔福夫人!”

逆光里,少年笑容美好。所有张狂在时光涤尽之后的镜头,都堪为珍馐,如同册列在记忆深处锯齿清晰的泛黄老照片。一张一张,残牍列阵,少年时候最美好最心痛的记忆,终至碎成齑粉。

她于那个凉意入骨的冷雨之夜醒来,汗湿透背,她坐在独处的小屋里,那张柔软的床上,沉默流泪。

所有有关于马尔福的影像,少年时候最深入骨髓的痛楚与,在愈发朦胧的泪雾里,模糊难辨。她孤单地哭泣,梦境进了现实,马尔福庄园的一景一木,都如此清晰,真实。

赫敏起身,只披了一件单衣,赤脚走到窗边,狠狠将窗帘扯开,帘子上长长的流苏拂过她的脸颊,绒绒发痒。她伸手,将窗户推开,满斛月光溢进来,温柔如清泉泻地。她立在风口,任冷风嗖嗖入骨,只觉得整个人愈发清醒。

原来只是一场梦。

她与马尔福此前的一切交集,都只是一场梦,那天在塔楼下,他冷漠地将他们这段时间以来研制的“魔药”不管不顾地灌入她的肺腑时,那场惊心动魄的梦,就已经醒了。他冷漠自私不逊任何一个马尔福,自然也有马尔福一贯的守时守诺,他说不打扰,从此之后,斯莱特林真的再也没有找过她。

那样残忍而果断地切断他们之间的一切联系。

他背负诅咒换来的独角兽血救醒了一直昏迷在圣芒戈的罗恩,三人组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日子,一切如昨。她却知道,一切都变了,再也不是从前的心境。

她或许比以前更了解德拉科,却依然无法理解那次在禁林里碰见德拉科时,少年残忍屠戮独角兽是为了什么,以及那个绝望的眼神延同那句刻毒的诅咒。也许真相只在最开始,禁林里埋着一个深重的秘密,一个最接近真相的秘密,能够全然解释德拉科一切反常举动的秘密。她肺腑隐痛,却触手不及。

也许,永远不会知道了。

离开他之后,她断断续续被梦魇纠缠,无数次在这样冰冷的夜晚醒来,独坐天明。她梦见那个少年在马尔福庄园里,认真地吩咐家养小灵,为她准备一场没有客人却彻夜狂欢的舞会。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舞会。他低头压在她耳鬓轻轻呓语,宣誓一样认真地扬起脖子,告诉她,德拉科在四年级的舞会上,多么想请海狸鼠跳一支舞。少年孤单地躲在角落里,埋起自己的小心思,斯莱特林的高傲,让他只能怯懦地看着心的姑独自一人哭泣。也许那个时候,他就已经上了那只可的海狸鼠。或许更早之前,早到一贯谨慎的马尔福都未发觉。

斯莱特林不可饶恕的情。却是此后马尔福先生捱过漫漫长夜,不断反刍的唯一,珍贵回忆。

她。姑,你知道么?我对你的,远在你上我之前。小马尔福在舞会开始前,抱着他心的姑,这样说道。

真实到无可救药的梦境。

德拉科站在椅子上,踮起脚尖,费力而认真地用胶布把油画上胖夫人们聒噪的嘴巴粘住:“把魔杖递给我!蜜恩!”少年温暖的笑容,分明就在眼前,优雅而真实。

她多想,伸手触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以及唇角那一弯翘起的,尚有余温的弧度。

那是梦!她神萎出现的幻觉!赫敏不得不残忍地提醒自己。她终于,清醒地关起窗户,走回她的小床。赫敏呆呆坐在床沿上,躺倒,费尽地扯下单衣,蜷缩一,终于,又晕晕沉沉沉入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