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一百一十三
盖聂在回去的路上走得很慢，他不知该如何去面对望眼欲穿的雪女，也不知道如果将实情道出，雪女会不会一冲动做出一些傻事。
这几日盖聂见到的是一个不再坚强的雪女，他记得每逢一些大事，雪女总会靠在高渐离身边，或是看着他，或是去拉他的手。高渐离对她来说，不仅是伴侣，更多的是一个女人漂泊在外的依靠。
盖聂远远的看着自己的住处仍有一抹微光，默默地叹了口气。刚推开门，便立刻收到了雪女焦急的目光。
“怎么样？你见到他了吗？有没有将他带回来？”雪女扯着盖聂的袖子，不时的向门外张望，落入眼底的却只是一片黑暗，她垂下眸子，“他，怎么样了？”
盖聂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些他明知道答案的问题，可他如何也张不开口，说高渐离一心为荆轲报仇不肯回来，说高渐离说再配不上她，说高渐离被...
半晌，待雪女慢慢安静下来，盖聂才充满歉意的说，“咸一陽一宫禁卫森严，盖某无能，没能见到他。”
女人眉眼间瞬间暗落下来，她点点头，坐回原来的地方，手指捏着袖口，“我知道这很困难，不过还是谢谢你。没见到..没见到的话，说不定是好事。或许你见了他，他也不会答应回来。”
注意到盖聂投来的目光，雪女憔悴的一笑，“在报仇和我之间，他选择了报仇。我知道这是他的心结，我知道他早晚要踏出这一步..我，我承认，我被一个死去了多年的人打败了。”她的表情比起刚才柔和了许多，“盖聂，你能告诉我，荆轲是个什么样的人么。”
“不认识他的人，当他是传说中数一数二的刺客；认识他的人，觉得他只不过是个嗜酒成一性一的疯子；了解他的人..”盖聂的语调中带了些淡淡的感伤，“了解他的人，才会发现，他其实默默地背负了许多忧伤。”
盖聂说着，忽然听得旁边有动静。方才一直在思索着高渐离的事，进门时竟没注意到端木蓉正躺在他的睡榻之上。盖聂慢慢走过去，低头看向睡得不算安稳的女人，拉起被褥，将她盖得严实了些。
雪女看着盖聂轻手轻脚地完成这些动作后，不由得一笑，“蓉姐姐这些日子不知怎么的，睡的越来越多，方才劝了她好半天，她才答应睡一会儿。”
盖聂端详着端木蓉的脸，她原本就肤色偏白，此刻再看，竟是比前些日子更苍白憔悴的模样。
似是听到了两人的对话，端木蓉缓缓睁开眸子，坐起了身，见到盖聂后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了，她淡淡的说，“回来了。”
“嗯，身一体不舒服的话，就在这里休息吧，我另寻别的住处。”
盖聂说着，便拿了桌上的剑向门外走去，雪女诧异的看着面无表情的端木蓉，唇边动了动，还是没开口去拦盖聂。
端木蓉看着雪女欲言又止的样子，躺下一身去阖上了眸子，半晌才缓缓开口，“他怕是早已忘记了我与他之间的关系。”
“怎么会呢，盖聂很关心蓉姐姐的。”
“我知道他很关心我，我也知道他为了我，勉强了自己许多。”头痛一阵阵袭来，她侧过身去，久而久之习惯后，也不觉得难熬了，她似是叹了口气，“总觉得，他很累了。”
约莫过了十日左右，此刻赵高正端坐于桌案边，在竹笺之上写着些什么。一旁的真刚犹疑了一会儿，还是低头问道，“大人为何这时才将卫庄杀死宫内侍卫之事上报，此时卫庄怕是早已回到流沙，再想动手..”
“流沙的事需从长计议，就算前些日子尚且只有他一人，你以为就能杀得了他么。”赵高停下手中的笔，将竹笺慢慢卷起，浅色的眸中带着深深的一精一明之意，“赵高位卑，在陛下面前资历尚浅，总要等到相国大人身一子好些了，有些事才好办。”
几日后，嬴政身边的侍卫传赵高去书房，已经回朝的李斯原本就对流沙不满，听了赵高的计划，便答应随赵高一同前去。
两人进入书房后，李斯走在前面，正要行礼，忽然看见嬴政身旁的高渐离，轻微的皱了皱眉头。
高渐离收到两人的目光，侧过了脸。他今日着了件杏色的长衫，黑发在两肩披落着，看起来消瘦了些。
嬴政对于李斯的到来也并未觉得奇怪，他抿唇淡淡一笑，将目光转向赵高，“你递上来的东西朕看过了。卫庄杀了我帝国的侍卫，已是十几天前的事了。”帝王的眉眼间带了些不明意味的色彩，“罗网这一回的调查速度，好像有些慢了。”
“奴才无能，只因调查盖聂之事，也着实耽误了些时间。”
卫庄出手之时便没有多少顾虑，侍卫皆是剑伤要害，一招丧命。如此清晰明了，赵高想来找些调查盖聂之事推脱还不够，便早已将那些侍卫的一尸一首以下葬的名义毁了。
“罢了。你所提的一举消灭流沙与墨家之事，可是要朕派人援助？”
闻听此言，坐在一边默默无声的高渐离忽然向赵高看去。赵高垂下眸子，心想自己并未提及墨家之事，陛下为何如此说话，他所奏之言本是考虑到罗网面对流沙的风险，确有借兵之意。
片刻的思索，赵高开口道，“流沙的实力不容多疑，墨家方面，目前更是有盖聂相助，以罗网面对他们两者，怕是难以取胜，故而望陛下恩准。”
嬴政点点头，瞥了李斯一眼，又侧过脸看向高渐离，“你怎么想。”
“区区罗网之力，却倒是贪婪。”高渐离冷冷的看向赵高，“若是一逼一得急了，流沙与墨家合作，到时候有你的苦头吃。”
还不待嬴政点头，李斯已是向前一步，拱手说道，“陛下，据臣所知墨家此时并无多少实力，请陛下准了赵高所奏，臣以为流沙尚可从长计议，墨家不能再留。”
“李斯，你当我墨家无人么。”高渐离反问道，“若你们有这个本事，何故等到今日。”
李斯说话间，已开始轻咳，他拂袖一甩，“你们唯一有实力的荆轲和燕丹都死于帝国之手，若不是盖聂三番阻拦，帝国早已将你们诛杀殆尽！”
赵高站在一旁，不由得开始担忧。所谓罗网攻击墨家纯粹是子虚乌有，今日若因李斯之言，让嬴政答应了下来，怕是他原本对流沙的计划就会被打乱。为何会成了这样，赵高抬起眼，正对上嬴政投来的目光，立刻低下头去。
“既是你不愿意。”嬴政冲高渐离淡淡的一笑，“那朕自是不强求。如此一来，朕只准了流沙这边，如何。”
赵高听了，立刻拱手道，“奴才领命。”只可惜如此一来，对手所谓少了一个，借兵之事便无从谈起了。
“陛下！若陛下仍是记恨臣当年..臣..”
李斯的话尚未说出口，嬴政已是挥手，示意两人退下了。
赵高满意的后退几步，离开了书房，他此行请李斯前来的目的，本就是想看看现在李斯在嬴政面前的地位如何，至于借兵一事，原本只是碰些运气，并无多少损失。
待两人走后，高渐离站起了身，“这下你满意了。你不想让赵高继续扩充实力，又想要利用他清除异己。”
“做主子的总不喜欢些太有本事的奴才。”嬴政不可置否，“不过朕现在关心的是，朕放过了墨家，先生想如何报答朕呢。”
“你以为我会感激你。高渐离冷冷的说，“看似对我的顺从，将李斯和赵高的不满转移到我身上。只是，关系到墨家，我今日怕不想遂你的愿也无可奈何。”他说完，已是自顾自的向书房外走去。
来到宫中多日，那依旧目中无人的态度更是让嬴政不满，“你给朕站住。”
高渐离冷斥一声，头也不回的向前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