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七十八
若不是纯粹为了比试，卫庄通常是不会选择与盖聂拼剑的，倒不是怕盖聂的剑法厉害，只是这硬碰硬的结果是：胜负几率五五分。对卫庄这样的人来说，未免太低了。
盖聂有着天下第一剑之名，却没有天下第一剑之傲。正因为他为人沉着冷静，不会被轻易激起情绪，想寻找破绽几乎是不可能的。
白凤说，一个人的力量已经如此，我倒想看看，他们若能联手，这个天下会不会被翻个底朝天。
盗跖说，联手？？他们俩不自己先掐起来我就谢天谢地了。
荆轲说，阿聂啊，摊上卫庄这种人，这辈子就这么毁了...索一性一阿聂不是能用武力拿下的。
高渐离说，比剑的话一个卫庄与一个盖聂实力相当，要是比谁更卑鄙，十个盖聂也不是一个卫庄的对手。
卫庄在处理流沙的事上游刃有余，碰到盖聂的事却难免棘手。盖聂也是个有本事的人，纵横一战后，一躲就是十年。卫庄拿不出什么办法，若有办法，也不会是这种现状。换句话说，盖聂其实比流沙要难料理的多。
卫庄此刻正独自走在前往墨家根据地的路上，风里的动静隐隐透着杀气，流沙之主不为所动，握着鲨齿依旧昂首阔步。
隐在暗处的杀手陆续自树后闪出，卫庄瞥向左右，应该还有。想来是那日在喜堂之上的某些组织派来的，他们本与流沙有着宿仇，又见自己被盖聂重伤了持剑的右臂，才敢出来一试。
这一挡，倒有了些在阻止他去见师哥的错觉。只是此刻卫庄并没有迎战的兴致。“若想活命的话，现在滚还来的及。”
实话说，他对除盖聂以外的对决都兴趣缺缺。在机关城时，高渐离想代替盖聂，被他一口拒绝。碰到故友张良，虚虚晃晃的挥了几剑，点到为止。对胜七那次下手比较狠，眼看着把那人像凿萝卜般敲到桥下才收了手。
流沙之主说完，便不顾挡路的杀手，继续向前走。尾随在卫庄身后的人有在暗处的优势，终究还是先出动了。林中没有任何动静，杀手们还没有看到卫庄出剑，几个同伴已身首异处了。
接着，身侧的四个杀手齐齐劈剑而落，卫庄左手持鞘，右手拔剑，横挡一招，拦下四剑攻击。那四人均是双手握剑，全力砍在鲨齿之上，卫庄眸光一凛，剑身一侧，四剑俱断。还不等作何反应，血光一闪，无一幸存。
对于十几岁的年纪便能连杀两只玄虎的横剑传人，任何冒险的尝试都是会送命的。
卫庄想来，此刻盖聂应该不在墨家，而是在附近的静处练剑才对。鲨齿剑上，飘长的白发上，黑氅上已是血迹斑斑，他走到一棵古树下，坐了下来。
目前流沙不应该有任何动作，要做的只是等待罗网有所行动便可。主动出击，占有优势的同时，也会先露出破绽，这段时间，他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考虑之后的事。
盖聂考虑到端木蓉只有一个人，这两天会回去的早些。他握着盗跖送回来的渊虹，即使天气寒冷，心中也总能升起一股暖意。忽然，远处树下一抹熟悉的身影吸引了他的目光，盖聂靠近，看到握着剑，满身是血的师弟，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小庄！”盖聂蹲下一身，推了推他。
卫庄缓缓睁开眼，“师哥？”那是什么眼神，他低下头，看到自己身上全是血，一瞬间明白过来了，可这血没一滴是他的。他又看向自己的右手腕和鲨齿上凝固的红色，要怪只怪来人太多了。
一瞬间，十三年前，他们还是少年时的回忆窜进了脑海，那时只要受了伤，他总会坐在一处，等着盖聂没日没夜的到处找他。卫庄盯着盖聂的眸子，不知有多久没看过他露出这般神色了。
“师哥..”他又唤了他一声。
江湖之人没几个知道盖聂其实还是小卫庄一岁的。否则无疑又多一条饭后谈资。
卫庄眼看着盖聂拉起他的手臂，将他架起来，也不说话，也不做任何动作。“我带你回去。”
“这貌似不是去墨家根据地的方向。”卫庄侧过身，将所有的力都压在了对方肩上。
“嗯。”盖聂顿了一下，淡淡的说，“搬出来住了。”
“嗯..搬出来好，离那些废物远些。”
回去的路不算近，卫庄侧过脸看着盖聂发一丝间沾着汗水，一抹笑意漫起。他知道，盖聂不管多累，都会一直坚持着撑下去。
“小庄。”盖聂似是犹豫了很久，才缓缓开口，“你今天这样，是不是因为我刺伤了你的右臂。”
卫庄暗笑，师哥你倒是替师弟想了个好理由。他淡淡的说，“嗯，师哥...你在几十天之内，刺了我两回。”
回到住处，盖聂扶卫庄躺下，四处见不到端木蓉，不由得有些担心。他点了烛火，“小庄，我去找她回来，你自己小心些。”
“找她？”卫庄的眸子一眯，“端木蓉？...”
“嗯。”盖聂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既然我们拜了堂成了亲，住在一起也是..”
哐啷！盖聂回过头，看到鲨齿落在了地上。“剑脱手了。”卫庄俯下一身，慢慢将它捡起，“师哥..前几日我被你刺了右臂后，到现在连剑都握不太住了。看样子，不得不打扰你和师嫂些日子了。”
卫庄看着盖聂离去的背影，回想他方才在桌边收拾东西的样子，想来每次师哥也就是像这样去寻失踪了的自己吧。不管是不是累得疲倦，也不顾白天还是黑夜。
在江湖中驰骋了多年的流沙首领忽然觉得，这一刻又回到了十几岁的年纪。三年，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
端木蓉抱着城里买来的医卷回来的时候，看到盖聂的房间亮着烛火，不由得淡淡一笑。她走过去推门而入，因外面风冷得刺骨，又回身阖上了门，“盖聂..”
“晚上好啊，师嫂。”卫庄此刻正靠在扶椅上，缓缓放下了手里的竹笺。
端木蓉登时一惊，手里的医卷全滚落在地，她后退几步，直到身一体贴在门上才停了下来。她到现在还不曾忘记，那日在喜堂之上，卫庄眸中的杀意。端木蓉摸索着身后的门闩，卫庄离她并不算近，如果此刻...
她忽然回过身，手还不曾触到门，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量扑面而来。再看过去，明晃晃的鲨齿剑已刺进了面前的门框。
“你也没必要躲。”卫庄冷笑一声，“我若真想动手，方才你进门的那一刻，就该是一具一尸一体了。”
白发上沾了血丝的流沙首领看起来比平时更多了几分邪气，她看着那斑驳的血迹，一瞬间竟有些不安，“盖聂呢..”
卫庄也不回答，只是扫了一眼地上的医卷。“来了...”
话音刚落，盖聂正好推门而入，看到端木蓉后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接着，他注意到了门上嵌着的鲨齿。“小庄。”
“师哥，我只想跟她打个招呼而已。”卫庄活动着左手的手腕，“没别的意思。”
端木蓉冷冷的看了卫庄一眼，蹲下一身去捡地上的医卷，盖聂见了，无声的叹了口气，也俯下一身去帮忙捡。
“对不起，回来的晚些，让你担心了。”端木蓉侧过脸，看到盖聂额边的汗水，心里升起一股愧疚的同时，更多的是暖意。
卫庄目不转睛的，眼看着盖聂淡淡答道，“以后早些回来，现在外面太过危险，你一个人出去，又是个女人..”
真是听不下去了，再说下去指不定会说出什么话来。
“师哥你多虑了。”卫庄的唇边扬起一丝戏谑，盖聂抬起头看过去。“我早就跟你说过，这个女人脾气不怎么样，长得也不好看，能有什么危险。”
端木蓉垂着头，刘海遮住了黑眸，她捏着医卷的手握得用力，指节也有些泛白。盖聂注意到端木蓉的脸色不好，赶忙转移话题，“小庄他今天，好像受了伤，你..”
“我不给他治。”
“我不用她治。”
一拍即合，盖聂无话可说。端木蓉抱起收拾好的医卷，刚站起身，卫庄瞥了她一眼，“出去吧。”
她的脾气是有些古怪，可骨子里本不是个会在意一两句话的人。可今日却不知怎么的，心底掀起一阵澎湃，汹涌翻滚，一刻不停。端木蓉默默的想，还是因为盖聂。
她希望他可以与自己一起，时刻站在她这一边。盖聂收到端木蓉的目光，淡淡的笑了笑，“你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