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53

　　鹿晗一动不动躺在床上。已经能醒来很久了，但他依然没勇气睁开眼睛。

　　死死地抓住被子，力气大得连指甲都发白。许久，才敢睁开眼睛。

　　把牙关咬烂，拳头捏碎也无法克服的恐惧。

　　空间被分割成了无数份。鹿晗躲在了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密闭空间里，孤独地面对着，别人无法明白的恐慌。所属的空间也越来越小，快要把他压坏。

　　咔嚓一声，空间被剪开一道口子。

　　鹿晗吓得一哆嗦，慌张地拉过被子盖住头，被子紧得好像要把自己闷死在里面。

　　“鹿晗，起来吃早饭了，都快到中午了。”吴世勋隔着被子拍了他一下。

　　鹿晗拼命压低声音，“好。”

　　吴世勋眉头皱起，仅一个字，便能知道他不妥。“你怎么了？”走过去关切地问道。见他仍旧把自己捂得死死的，便开始扯他的被子。

　　“不要！”鹿晗陡然加大音量。

　　吴世勋被他唬得一滞，看见颤抖的被子，心中已是明白，语气更是越发柔和，“鹿晗，别害怕。”

　　听见他的安慰，鹿晗终于拉下被子，看见他，眼眶登时又红了一圈。吴世勋坐下来，伸手擦拭他湿漉漉的眼眶。

　　“我怕我会不记得你……”

　　吴世勋轻笑，“怎么会呢。”

　　“会！”鹿晗着急嚷道，声音再次哽咽，“我……只记得自己的样子，你的……只要我一闭上眼睛，就立刻变得模糊。”

　　吴世勋轻弹他额头，“我们可是双生啊！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只要记住了自己，就一定能想起我，无论我消失在你的视线里多久。”

　　鹿晗心里还是忐忑不安，“真的吗？”

　　吴世勋笃定地看着他，“相信我，好吗？”

　　鹿晗眼波流转，“嗯，我相信你！”

　　“那么，起来吃早饭吧。”吴世勋伸出手，拉了他一把。

　　“好。”鹿晗顺从地答道，“但是要先刷牙。”

　　“那快点吧，要不东西都凉了。”吴世勋理了理他歪到一边的睡衣。

　　鹿晗仍然坐在床上，失神地望了望外面的太阳，犹豫地开口：“世勋，我想出去走走。”

　　吴世勋见他难得主动提议出去，心情不由得好了起来，“你想去哪里？”

　　“就我们学校附近的商业中心好吗？我第一次逃课时和你们去的地方，我好想再回去看看，我还想见见钟仁、艺兴、还有灿烈，好久没见他们了，我好想念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特别想念。”鹿晗说完，眼中已隐现泪花。

　　吴世勋突然觉得眼睛有些痒，侧过身子揉了揉，再回过来，“好，我等一下打电话让他们出来，等你吃完东西后，我带你出去见他们。”说着抚摸他的眼一阵，走了出去。

　　点到即止的亲密，吴世勋完成得很出色。

　　没人会接受和允许他们跨越那条隐形的界限。

　　一旦少部分人知道了，他们就会被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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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鹿晗一边刷牙，一边与镜中的自己四目相对。伸出手，抚摸着镜中那双眼眸。曾经被吴世勋称赞过很多次的漂亮眸子，却只能拥有短暂的注视。

　　鹿晗用力把水泼到自己脸上，到现在，他还没做好离开的准备，自己一个人，又该要怎样离开？

　　他能去哪里？离开了吴世勋，对他来说，哪里都是地狱。

　　可如果自己不走，那么吴世勋就会受尽自己曾今经历过的无尽伤害……原来最终，自己与他只能走到这里。

　　一切感情还没正式开始，就要匆匆结束。

　　用力把眼泪逼回去，鹿晗生硬地扯出一个微笑。

　　今天是与世勋和朋友们相处的最后一天，鹿晗，一定要开心地与他们度过这最后的时光。

　　吴世勋和鹿晗坐在颠簸的公交车上。太阳懒洋洋地晒到他们身上，鹿晗舒服地闭了闭眼。

　　吴世勋回头看他，“累吗？”

　　“不累。”鹿晗摇头，脸上洋溢出许久不见的笑容，瞳孔定格了他的面容，“很开心。”

　　“哦？”吴世勋挑眉，“那我告诉一个能让你更开心的消息。”

　　“什么消息？”鹿晗歪着脑袋，疑惑地问。

　　“庆洙今天刚回来，等一下他会和钟仁他们一起来看你。”

　　“真的吗？”鹿晗惊喜地叫了出来。吴世勋笑看着他如水晶般明亮的眼眸，忍不住跟他开起幼稚的玩笑，“骗你的是小狗。”

　　哪知他更加兴奋地笑了出来，指着自己使劲想了想，“如果你骗了我，那你是什么狗？”眼睛弯了弯，“白久？”

　　吴世勋笑喷出来，拍下他的手，指着他嚷，“笨蛋梅花鹿！”

　　车子继续快速前进。

　　身旁的人，不知不觉地熟睡了，头耷拉在一边，姿势显得特别不舒服。

　　鹿晗转过头，视线假装专注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实则是在细细打量着那个熟睡的少年。

　　就连最简单不过的注视，也要躲躲藏藏。

　　鹿晗心里怜惜，他好像……真的累坏了，是啊，因为和这样的鹿晗在一起，你才会那么辛苦。

　　一直让你受苦受累，一直让你担惊受怕，一直让你爱恨纠缠的我，这样的我……你却始终不肯放弃。

　　世勋啊，我曾经这样对你，你为什么不仅一次又一次地挽留，还要在即将离开的那一刻，奋不顾身地回来找我？是因为这样差劲的鹿晗，被你深深爱着吧？

　　世勋，我又该怎样感谢你？因为你，我的生命，才被重新赋予了意义。

　　对不起，你毫不吝啬地把所有的爱都给了我，我却选择弃你而去。希望你不要恨我，因为恨一个人，真的很痛苦，那种滋味，我不想你再承受。

　　鹿晗的鼻子酸得有点痛，缓缓地伸出手，想把自己的手放进他的手心里，却在距离一厘米处，又抽了回来。

　　车不断地开，去终点站的人似乎很少，渐渐地，车上只剩下俩人。

　　鹿晗的手，不停地来回紧握，手背都被他捏得红了。

　　视线不断地在司机身上来回，再侧头看着安稳沉睡的少年，鹿晗心想：这个角落，司机应该也不会看到吧。

　　阳光的颜色，很淡。

　　阳光的重量，很轻。

　　鹿晗心里挣扎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侧头，凑了上去。

　　嘴唇轻轻覆在他的脸颊上，怕连自己的呼吸也会被察觉，鹿晗屏住了呼吸。

　　对不起，你对我那么好，你给了我那么多，我却连唯一一次的主动都瞒着你。

　　一阵以后，鹿晗悄悄离开了他。深深凝视着吴世勋，鹿晗的眼睛，泛起阵阵湿润。

　　如果分开后，硬是要说出自己最后悔的一件事的话，那一定是，当初在一起时，没能和你好好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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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艺兴、金钟仁、度庆洙和朴灿烈，聚到了一起。

　　朴灿烈拍了拍度庆洙，“终于舍得回来啦？”

　　度庆洙捧着一大包礼物，被他推得踉跄，金钟仁连忙扶住他。度庆洙也不介意朴灿烈的粗鲁，眉开眼笑地说，“我在外面很乖，家人对我满意就让我回来啊！”想了想，心里又觉得有些难过，“对了钟仁，鹿晗最近……还好吧？”

　　金钟仁的脸变得有些苍白，顿了顿，说：“世勋在他身边，他应该可以过得很好。”说完心里苦笑，即便是痛苦，但他也会满足吧……

　　朴灿烈打量着金钟仁，“我说钟仁，你脸怎么突然白了那么多？漂过啦？”

　　金钟仁一个眼神杀过来。张艺兴抡起拳头重重敲了他的脑袋一下，“你嘴巴不得罪人会死啊？！”说完伸手从度庆洙怀中拿过一些礼物，“我们快点去见鹿晗吧，好久没见他了我也想念他，那混小子那么久也不联络我们！”

　　朴灿烈拍了拍手，“好咧好咧！”然后兴奋地迈开脚步，朝车站那个方向飞奔，跑过张艺兴身边时直接把他撞到了树上。

　　金钟仁皱着眉头浑身一抖，心里暗自替张艺兴喊痛。

　　度庆洙捧着礼物，在金钟仁旁边不停地念叨，“不知道鹿晗有没有长肉，他太瘦了！我有好多话想跟他说，国外的东西都好新奇，还有啊，他最近的生活怎样呢……”

　　金钟仁怔怔地听着，或许只要他幸福，自己怎样都无所谓了吧。扼杀了自己的这份爱，对他来说，也许就减轻了一份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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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鹿晗和吴世勋一路上又说又笑，一直走到约定好的地点停下。“我们就在这里等吧。”吴世勋说。

　　鹿晗点点头，觉得有些无所事事，便从口袋里掏出两颗糖，递给吴世勋一颗。

　　吴世勋笑着瞪他一眼，“嘴馋！”

　　鹿晗抿唇一笑，“这是我喜欢吃的糖，现在偷偷和你分享。”说完，鹿晗有些失神，原来从始至终，自己竟然没有和他分享过一样东西。即将分别时才发觉，两人还有很多很多事没有一起做，有很多遗憾来不及弥补。

　　心里一阵纠痛，鹿晗抬眼，发现吴世勋正看着自己，心一慌赶紧撕开糖纸以掩饰自己的不对劲，却因为撕得太用力，糖从袋子中滚了出来。

　　吴世勋无奈，“瞧你急得！本来还想留给你的，但我的都塞到嘴里面去了。”

　　鹿晗看着滚落到地上的糖，有些失落，“就不该这么急的，那可怎么办啊，我只拿了两颗……”说着蹲到地上，惋惜地把糖捡起，准备扔到垃圾桶。

　　鹿晗从地上起来，头蓦地一胀，视线像突然拔掉电源的电视机，漆黑一片。

　　怎么会这样？鹿晗抓着糖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使劲睁着眼睛，想汲取一丝光线，但四周仍是黑漆漆的，压得他快要透不过气来。

　　恐惧像巨浪一样盖过他的头。不会的……不会这样的！

　　“鹿晗？”吴世勋担心地看着脸色突然变得惨白的他“鹿晗？！”

　　鹿晗压制着心中翻涌的恐慌，循着声音，眼珠转向吴世勋，仍然看不见。所有的事物，一瞬间消失。

　　一阵子……或许一阵就会好了。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吴世勋紧蹙眉头，看着他涣散的目光。

　　鹿晗拼命扯出一个笑容，“世勋，我突然想吃那位老伯伯的鸡蛋糕，你、你能不能帮我买回来？我累了，不想走。”

　　吴世勋的心一下子变得又重又痛，脑袋沉甸甸的快把自己压垮，悄悄地往旁边移动一步，鹿晗的目光在自己的意料之中，直勾勾地盯着那一片空白。

　　抬起手狠狠揉了几下眼睛，忍着哭腔，“你现在就想吃吗？”

　　“是啊，帮我买好吗？”怕他发现，鹿晗的瞳孔动也不敢动，一直盯着那个方向。却不料，他什么都知道了。

　　吴世勋的眼珠好像泼入了酒精，又痛又辣，感觉像是要瞎了一样。

　　把一直不舍得换的外套脱下来，披到他身上，用力地抱了他一下，“我现在就帮你买，等我回来！一定要等我回来！”吴世勋压抑着哽咽说。这句话，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好。”鹿晗颤抖着嘴唇应道。

　　有时候，我们会装，装作不知道一切，依旧开朗地笑着，若无其事地看着，明知道对方在痛苦，也清楚地知道对方早已觉察到自己的痛苦，却仍是硬撑。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别人。

　　吴世勋的脚步声渐远，鹿晗惊慌失措地站着，许多陌生的声音不停地涌入耳膜。自己好像逐渐地，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迷失。

　　指甲狠狠刮着手上的肉。

　　将近十几分钟，连续的动作。

　　睁眼，又闭眼。睁眼，又闭眼。每次睁眼，希望就破灭一次。世界，还是被黑暗封锁。锁得密密实实，漏不入一丝光线。

　　鹿晗疯狂地捶自己的脑袋，撕心裂肺地大喊，“快看见快看见你快看见啊！要不然我挖你出来！求你了！我快要走了，我一定要见到他！”眼泪汹涌而出，“求你给我这最后的一次机会！我瞎了我还怎么有能力离开？看见这样的我，他又该怎么办？！”

　　路过的人吃惊地看着他，都以为他疯了。

　　远处坐在车中的人，仰头灌下最后一支糖浆。

　　人群一下子涌动起来，惊叫声四起。

　　慌乱的哭声，杂乱的脚步声，惊叫声，还有车轮滚过地面尖锐的声音。

　　鹿晗被慌张的路人撞了几下，茫然无措地站在那里，无助地转着，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眼泪啪嗒啪嗒砸到地上，晕开一片暗沉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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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只剩下一条直线，他们在左边，你在中间，我在右边。

　　眼睁睁地看着你，在半空划出一条血红的线，然后狠狠下坠，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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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子拐了一个弯，飞速逃离。

　　鹿晗重重砸到雪地上，身下的雪迅速开出一朵艳丽的牡丹花。

　　张艺兴、朴灿烈和金钟仁的笑容，冻结在了脸上，目眦欲裂地看着躺在地上面如死灰的人。

　　度庆洙大喊一声，晕了过去。朴灿烈和张艺兴惊慌地接住他。

　　吴世勋脑中一片空白，香喷喷的鸡蛋糕跌到地上，滚了一地。随着鹿晗的倒下，他的世界，也瞬间瓦解。

　　眼睛瞪得通红，眼底漫上血气，好像就要流出眼眶。每走一步，都似刀割一般。

　　怎么会这样……我的鹿晗……不可能，一定是恶梦！

　　吴世勋一步一步走过去，目光呆滞，好像傻子一样。拨开拥堵的人群，吴世勋朝着他，直直跪了下去。

　　鹿晗痉挛地颤抖，痛得几乎失去理智。强撑住最后一丝力气，睁开眼睛。瞳孔不断地聚焦，欲看清眼前这个人。然而他却像日蚀的太阳一样，昏暗一片，只余周围发出黯淡的光圈。

　　看不见，仍是看不见。最后的一次机会，已经没有了。

　　吴世勋苍白的手不停地颤抖，脸上毫无血色。抱起他，攥在怀里，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他的脸上，“我让你等我啊，我让你在这里等我啊，你还要去哪里？鹿晗，你还要扔下我去哪里……”

　　细长的血，从他的鼻孔中，滑了出来。鹿晗剧烈地发着抖，蜷缩在吴世勋怀里，喉咙里发出粘稠的血搅动的声音，执着地吐着不清晰的字眼，“我……爱你，世……勋……”

　　最后的一次我爱你。

　　“不要……鹿晗，不要……”吴世勋惊惧地把他拢入怀中。他身上的血，染红了吴世勋的衣服。

　　他的脸上，透露着完全不敢相信的表情，颤抖着帮他抹掉脸上的血，“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才……我才离开了一阵啊！”

　　“对不起……”鹿晗的喉咙噙着一口血，说话也含糊不清，“不要来找我，你不可能找到、找到我的，世勋，对不起……”鹿晗说完，细碎的声音渐渐消散在这寂寥的世界。瞳孔越来越涣散，眼睛最终无力地合上。眼角滑落的最后一滴泪水，留在了人间，最后归于冰冷。

　　天上的雪如鹅绒般，簌簌落下。太阳颤抖着投下阳光，寒冷的光带着悲伤，夹着血与泪，悄悄延伸，足以弥漫一个世纪。

　　=============THE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