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5
鹿晗开着灯，在房间里收拾自己的衣物。
门响了两下，吴世勋端着一杯水推门而入，“哥。”
鹿晗拿着衣服的手一白，心里像放了一包炸药，轰隆一声，心脏瞬间四分五裂。“嗯。”鹿晗笑着回头应道，眼眶却红了。
“吃药了。”吴世勋软软说道，现在他说话的语气，已经不是以前一贯的傲慢无礼，因为鹿晗，他已然改变。
“现在吗？”鹿晗有些不情愿。
“当然是现在，按时吃药才能好啊！”吴世勋断然答道，表情有些严厉。
鹿晗嘴巴咂了几下，乖乖接过药，皱眉一口吞了下肚，“谢谢了。”鹿晗瞅着他，笑了起来。笑容在这冬天沉寂的夜晚里面，充满着生机。
吴世勋拿过杯子，“早点洗洗睡吧。”
“嗯。”
吴世勋再看他一眼，便走了出去。
鹿晗倚在门口，一直看着他消失在楼梯口。捂着胸口，心，好酸好酸。
我还能这样看着你，几次？
*********************************************************************************
鹿晗从热气腾腾的浴室里出来，坐到床上呆呆地望着一个角落，慢吞吞地擦头。
两人，差点就这样错过了彼此。
鹿晗捂住心脏，现在想来，还是觉得后怕。
此时的他，感觉自己活在了虚幻朦胧的梦境中一样。
幸福真的要来了吗？
伸出手，朝虚空抓了抓，鹿晗喃喃自语：“吴世勋，我们能永远在一起了吧……”
希望这不是一场易碎的梦。
********************************************************************************
门再次被推开，鹿晗转过头来。
吴世勋看见坐在床上任由头发滴着冷水的鹿晗，不禁有些烦躁，“洗完头干嘛不快点把头发擦干？很容易感冒的知不知道！”
鹿晗有些被吓到，怯怯地看着他，伸手胡乱地捣鼓着头发。
“看你那力道，擦到天亮也擦不干！”吴世勋瞪他一眼，走到床上坐在了他面前，拿起浴巾就帮他擦头。
鹿晗一愣，松开了手。吴世勋骨节分明的手指轻重不一地触碰自己的头发，手指上的温度让鹿晗有些心不在焉。
吴世勋看着他隐约在刘海下面的那一片澄澈，拨开他额前的头发，看着他低眉顺目的样子，心底的那片柔软，彻底地化了开来，“鹿晗，太漂亮了。”
鹿晗听见他没来由的感叹，不禁一愣，脸上的红晕渐渐漫开来。不自在地低下头，“什、什么啊，突然说这种话……”
吴世勋没答话，托起他的脸，细心地帮他抹干脸上的水。脸，不知不觉地越凑越近。
鹿晗水灵的双眼睁得圆圆的，迷惘地看着他。
越来越近的，眼睛，鼻子，嘴巴，以及越来越热的气息。
低下头，紧张得两手悄然紧握。
许久，似闻得一声叹息，鹿晗不解地抬起头，看见的便是吴世勋无奈的脸，“水干了，你再用吹风机吹吹吧。”说完走出了房间。
鹿晗望着他道不出感觉的背影，垂下眼眸，捉起还带着他余温的毛巾，摩挲了起来。
他可是弟弟呀……自己还能怎么办？
*******************************************************************************
鹿晗开着一盏小灯，刚睡下没多久，就又听到了敲门声。
抬起头，就发现吴世勋抱着枕头，站在了房门口。鹿晗坐了起来，迷糊地看着他，“世勋？怎么还不睡？”
吴世勋抱着枕头走了进来，“鹿晗……我想跟你睡。”
鹿晗低头，“可是……”吴世勋幽怨地看着他，“就只是想陪陪你也不可以吗？”
鹿晗慌忙摇头，“不是不是！只是我要开灯睡觉，怕你会睡不着。”
“没关系没关系。”也没等鹿晗答应，吴世勋就把枕头放到床上，自己爬了上来。鹿晗睡下，给他挪了些位置。
吴世勋在他旁边躺了下来，面对着他，闭上眼睛心满意足地一笑，说：“睡吧。”
“嗯。”鹿晗应了一声，心底一片怅惘。
才躺下没多久，鹿晗就坐了起来，“世勋。”
“嗯？”吴世勋睁开眼睛。
“我有样东西……想要给你……”鹿晗脸上有些热。
吴世勋闻言，笑嘻嘻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摊开双手。
鹿晗起身，从衣柜里拿出一件衣服，瑟瑟缩缩地道：“给你……”
吴世勋看见这件绿色的外套，回忆瞬间涌上脑海，于是鼻子变得发酸，“怎么现在才给我？”
“我……”鹿晗难过地垂下眼睑。
“其实你很早就想送给我了，对吧？”吴世勋接过外套，捧在手上。
“嗯……”鹿晗把脑袋埋得很低。
“那为什么现在才给我？”吴世勋的喉咙发痛，鼻子又红了一圈。
“我觉得我不配。”鹿晗呜咽一声，眼泪悄悄地落到被子上。
吴世勋上前拥住他，“我不准你这样想，你是鹿晗，我最重要的人，无论你要为我做什么事，你都有资格！所以，不要总是奚落你自己好吗？我真的，会心痛……”
鹿晗把脸埋到他的肩膀，狠狠地点头。
吴世勋扶着他躺下，拨了拨他被眼泪浸得湿腻的头发，柔声说：“好好睡吧。”
鹿晗嗯一声，目不转睛地看着吴世勋。
吴世勋狡猾地一边笑一边瞅着他，把外套穿到身上，才躺下来。
鹿晗惊讶地看着他，“你干什么？！”
“我要穿着它睡。”吴世勋笑得一脸顽皮地盖过被子。
“你傻啊？”鹿晗无奈地抗议，“哪有人穿那么厚睡觉？”
吴世勋捏他鼻子，“你才傻，是你送我的，我当然要一直穿在身上。”
鹿晗拿他没办法，只得眼巴巴地看着他。
吴世勋点了点他的鼻子，微笑着闭上眼睛。
鹿晗看着他的面容，颤抖着闭上眼。
********************************************************************************
睡了许久，吴世勋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鹿晗似乎很不安，整个晚上翻来覆去，呼吸也很重很急促。
“怎么了？”吴世勋还是睁开了眼睛，担心地问道。
鹿晗身子一震，但仍然不言不语。吴世勋无奈，强行掰过他的身子，让他正视自己，“你这是怎么了？心神不宁的。”
鹿晗咬了咬唇，“有些事情，我想跟你解释清楚。我……真的不是想为自己正名，但因为是你，所以我想告诉你。”
吴世勋正经地看着他，“好，你说。”
“我……”鹿晗停了停，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道：“我真的不是故意想让妈妈死……我……当时她真的很痛苦，因为怀上我时长了肿瘤真的很危险，但是治疗的话就注定要把我打掉，所以她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把我生下来。但是生了我之后，肿瘤就恶化了，她不得不提前做手术。我妈妈因为做了手术身体很弱，在坐月子时又受了冷，加上心情抑郁，所以身体一直很差。我小时候很穷，妈妈为了照顾我，又过于劳累，后来由于伤心过度加上积劳成疾，她又病倒了，而且肿瘤还复发了，那时候家里真的没钱医她。她很痛苦，但是为了我，她一直苦苦支撑，但是她撑得太痛苦了，自杀两次未遂。我、我那时候知道她最不能放下的是我，一心也只想着让她能得到解脱，所以我告诉她，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的，叫她放下我……去寻死。”
鹿晗哽咽了一阵，接着说：“别人都说，我趁着妈妈病重下不了床，家里又没有其他大人，买了炭在她的房间点着关了门窗然后自己去上学，你都听说了吧。”
吴世勋一怔，点了点头，“嗯，这些传闻，我听过不少。”
鹿晗红了眼眶，“那件事，我真的做了……”
吴世勋眼睛一颤，不愿意相信地看着他。
鹿晗眨了一下眼睛，泪水流了出来，“我真的没想过让妈妈死！只是那时候天气真的好冷好冷，我想让她取暖，又怕风会漏进来害她着凉，所以才把门窗全关了。但是我不知道，这样会害死她！我、我真的不知道……”
鹿晗哽咽着捂住脸，泣不成声。
吴世勋悲戚地看着他，心里疼痛不已，紧紧地把他拥入怀中，“所以全世界的人都误会你了。”
鹿晗抬起浸满泪水的双眼，看着吴世勋说：“你知道吗？那一次你也说我是害死自己妈妈的人，我觉得很害怕，也好难过，我怕你，也会把我当是杀人凶手！”
吴世勋紧紧搂住他，好像想把他揉进自己的血肉里面，“那些都是气话！那时候我真的是太恨你了，以至于一味地伤害你，好让自己快活些，却想不到，这样做几乎杀了自己。对不起，鹿晗对不起！”
鹿晗拼命摇头，“不是这样的！我说出来不是想让你道歉！我知道自己很卑贱，我只是……只是想，无论你以后有多恨我，多气我，也不要忘记我的好，也稍微地，记起我一些好的事情，好不好？”
吴世勋用下巴抵住他的头发，不停地点头，“好，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
漫长清冷的夜。
鹿晗硬是撑起疲惫的眼皮，凝眸注视着早已熟睡的吴世勋。本来健康的他，最近也瘦了一大圈，脸上的苍白显得他有些病态。
眨了一下，鹿晗再次缓慢地张开眼，留恋地看着他。
不舍得睡啊！哪里舍得睡？更加不敢睡。
怕醒来之后，世界突然变得黑暗，然后再也找不到他的踪影。闭上眼睛一秒，就会少见他一秒。
前几天他要离开，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所以那几天几乎彻夜不眠，不吃不喝，只是拿着一支笔，疯狂地描摹着他的轮廓。
人人都说，写一写画一画，记忆就会更加深刻。鹿晗画得手腕酸痛得几乎不会动，仍是固执地继续画。
然而全部他的画像，到最后都随风而去。
早已做好了准备，自己的世界没有了他，那看不看得见，已经毫无意义。就算世界最终会变得一片黑暗，都无所谓。反正他已离开了自己的生命。
但是他，此时安静地躺在了自己面前，沉沉睡去。曾经想放弃的光明，此时居然被自己苦苦乞求，它能够继续停留。
哪怕只是多一秒钟，也好。
鹿晗伸出一只手指，在吴世勋脸上画着。
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嘴巴。
画了一遍又一遍，眼睛累得几乎睁不开，但他还是执着地坚持着，泪水也不断地涌出来，以至于眼睛干涩疼痛。
画了那么多遍，但是只要一眨眼，就会把他的模样完全忘记。
怎么总是记不住？鹿晗停下手，翻个身，脸深深埋入枕头，无声地呜咽。
焦急无助的感觉像烈火一样焚烧着他。
吴世勋，我好害怕！怕有一天失明了之后，会把你的样子忘掉！好害怕黑暗中连你的样子都记不住的日子！
鹿晗紧紧地拽着枕头，无声地用尽力气抽泣。
********************************************************************************
有些人不屑在乎的东西，对于另一些人来说，能拥有它多一秒，也是奢望。
求之不得的，奢望。
让人痛彻心扉的，奢望。
*********************************************************************************
半夜，睡得一身冷汗的鹿晗感觉有人紧紧地从背后，揽住自己的腰。
耳边传来的阵阵低语，莫名地让自己心安。
“鹿晗，别怕。”
“鹿晗，我在这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