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8
礼堂里，正在开学校每学期两次的大会。
全校师生，都聚集在这里。
校长面带赞许的笑容，站在台上陈词，“这位同学转入我们学校半个学期，就取得了全年级第一的优秀成绩！这位同学就是鹿晗！有请鹿晗同学上台与我们分享他的学习心得！”
台下坐着的鹿晗身体僵住，站在台上的校长朝他点头示意。
鹿晗硬着头皮，从座位上站起，一步一步地走到台上。
踏在地上的脚，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安静得，好像体内的灵魂已经沉寂一般。
只有零零碎碎的几下掌声。
几乎全部人都不愿意鼓掌。
鹿晗接过话筒，木然地看着台下所有的人，半天，也没说一句话。
校长有些不明就里，以为他紧张，便上前两步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紧张，你尽管说。”
鹿晗看着台下要么心不在焉要么不屑听的人，喉咙又干又哑，“……我没什么可说的，成什么材，看你们自己。”
众人哑然，瞪大眼睛看着台上面无表情但说话嚣张的人。
絮絮的低语声响了起来。
其实不用听，鹿晗也知道，那些人的语气是有多不爽多轻蔑。
校长干咳一声，尴尬地笑着打圆场，“或许是鹿晗同学太紧张了，那不如这样吧，你们有什么想问他的，尽管举手。”
“切！问了他他也不会答啦！第一名就了不起吗？”
“问他？我宁愿考零分！”
“谁知道他是不是作弊，反正他都是坐在庆洙旁边的。”
度庆洙看着台上低着头的鹿晗，又看了看周围的人，痛苦地捂住耳朵。
张艺兴和朴灿烈都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我来问！”一个清冷的声音压过所有人的声音，在礼堂里显得格外响亮。
“吴世勋同学请起。”校长看了他一眼，做了个请的手势。
吴世勋这种人，不可能没有人不认得他。
吴世勋倔傲地站了起来，接过老师递过来的话筒，眼神犀利地看着鹿晗。
“鹿晗同学，请问这都是你画的吗？”吴世勋说完，在全部人惊疑的目光下把一大捧画举了起来。
全都是吴世勋的样子。
生气的，大笑的，不屑的，骄傲的，疲惫的，以及温柔的。
“这都是你的吧？在你的柜子里找出来的。”吴世勋邪魅地勾起嘴角。
鹿晗脸色铁青，看着他手上的画，说不出话来。
“你喜欢我吧？”吴世勋的语气很复杂，所有人都听不出他此时此刻，心里的情绪。
校长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班主任裴老师立马从座位上弹起，目眦欲裂地瞪着他。
“呵呵。”吴世勋含义不明地笑了出来，“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我手上的，只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这些画，都写上了日期。还真是详细，我每天的情绪，你都记下来了。”
鹿晗嘴唇颤抖着，脸上又青又白。
底下的人，那些目光，几乎要把他杀死。
在他们眼里，现在的鹿晗，就是一个怪物。
一个被人耻笑的怪物。
“竟然那么执着，不是喜欢我，还能是什么？”吴世勋头歪了歪，把画再举高了一点，拿在手中扬了扬，笑得一脸温暖，“你真的很喜欢我对不对？”
可惜都是伪装，残酷的伪装。
咚嗞——
话筒掉到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所有人厌恶地捂着耳朵，咒骂声此起彼伏。
鹿晗脸色苍白，隔远看着，就像一张白纸。
白得刺眼的。
白纸。
上一秒还笑着的吴世勋，下一秒就换上狠辣的表情，嘶啦一声，把所有的画撕得粉碎，伸手一扬，带着色彩的碎纸片，纷纷扬扬地落满一地。
“真恶心。”吴世勋双眼猩红地看着他，“恶心死了。”
说完，在众目睽睽之下转身就走。
鹿晗不知什么时候把话筒从地上捡了起来，“你就应该去死。”隔着空气，看着吴世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好像，他只不过是个支架撑起的假人一般，“你快点去死吧。”
姣好的面容，此时说着冷漠恶毒的话。
所有人，都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快把他拉下去！”校长恼羞成怒地大手一挥，张嘴喝道。回过头，“裴老师，这两个都是你班上的学生吧，看来我们有必要好好谈谈了。”
“是。”裴老师哆哆嗦嗦地应道，连大气也不敢出。
“吴世勋你站住！”
吴世勋听到声音，停住脚步，回过身，鄙夷地看着这几个人。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这样不仅会毁了他，还会毁了你自己你知道吗？！”金钟仁怒喝，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那又怎样？我就是要两败俱伤。”吴世勋瞟他一眼，无所谓地说。
张艺兴看着他的表情，眼睛刺痛，“所以就非要那么卑鄙吗？”
“我和他比，不相上下吧。”吴世勋冷哼一声，说道。
度庆洙绝望地扶着额头，炽热的眼泪落到手心里，“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看不到对方？”
“都变质了，还能看到吗？”吴世勋说完，决绝地离开。
金钟仁头痛欲裂地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有气无力地说：“我去找鹿晗，你们先回去吧。”
朴灿烈欲言又止地看他一眼，最后还是无力地摇头，拉起度庆洙和张艺兴，“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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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重的铅墨色，染遍了所有本属洁白的云。
雨好像永远也下不完一样，狠狠地打在吴世勋身上。
吴世勋低着头，一味地走着。
突然响起一阵尖锐的摩擦声，溅起的污水喷了他一身。
“怎么走路的？！你有病啊！”
吴世勋转过头，麻木地看着从车窗里探出头来不停骂着脏话的司机。
刚才，我差点就死了。
鹿晗，你看见了，应该会很高兴吧？
吴世勋仰起头，张开嘴笑了出来。
你怎么可能会不高兴，这是你最希望看到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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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世勋喝得烂醉地走在黑暗的巷子里，胃里一阵翻腾。
一个猛烈躬身，吴世勋抓住眼前的东西张嘴就吐。
一个男人嚎叫起来，“【妈】的脏死了！”说着狠狠抓着吴世勋的衣领，“混小子居然敢吐到我身上来！”
吴世勋抬手就给了那人重重一拳，“你这破衣服值多少钱？我吐不起啊！”
那人气得目眦欲裂，“死猴小孩我就给点颜色你瞧瞧！喂你们上来帮忙揍这家伙一顿！”
几个男人应了声跑过来，对着胡乱挥舞着拳头的吴世勋一阵拳打脚踢。
密密麻麻的拳头落在他身上，吴世勋蜷缩着身子，忘记了反抗。
迷糊中，眼前出现了一张脸。
一张笑得森寒恶毒的，以及快活的脸。
你在哪里？
我现在快要痛死了，你在哪里？
我这个样子，不是你最想看到的吗？
你怎么可以不在。
我快要死了，你怎么能够不在……
金钟仁把鹿晗送到门口，“真的不用我陪你了？”
鹿晗摇了摇头，“真的不用了，你就回去吧。”
“……你今天晚上就在这里过吗？”
“不是，我只是想在这里歇歇而已，毕竟这是我长大的地方，晚点我就会自己回去那里。”
“……你回去……没问题吗？”
鹿晗淡然一笑，“现在对我来说，还有什么能成问题？”
金钟仁心痛地看他一眼，“你对世勋……”
鹿晗面无表情，但眼眸变得更黑。金钟仁瞅他一眼，“算了，你进去吧，我走了。”
鹿晗突然从背后抱他一下，金钟仁愣住。鹿晗放开他，低声说：“今天的温暖，还没给。”
“……”金钟仁久久不语。鹿晗静静地站在他背后，等着他说话。
雨，依旧哗哗地下。
“我走了。”到最后，金钟仁都没回头，就这样直接离开。
鹿晗看着带着昏黄的，越走越远的背影，眼睛越来越模糊。直至什么都看不见，鹿晗，什么都看不见。
看不见，连夕阳，也变得悲伤。
因为夕阳，已被乌云遮挡。
徒然挣扎，亦蔓延不出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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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晗刚在沙发上躺下没多久，就听到门外有车辆停下的声音。鹿晗疑惑地站起来，走到外面开了门，看到外面的人，眼眸迅速暗下去，好像两个无底的黑潭，甚至不起一丝波澜。
“先生要见你，请你现在就跟我们回去吧。”
“好。”鹿晗没有反抗，就这样跟着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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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书房，下人帮忙关上了门。
“有什么事吗？”鹿晗站在房中间，脸上无任何表情，就好像那不过是一张精致的脸皮而已。
吴羽恒走到他跟前站着，瞳孔放大又缩小，背着的手突然扬起，啪的一声把他扇倒在地。
鹿晗被他打得头晕脑胀，艰难地抬起头看着他。
吴羽恒的眼几乎要喷出火来，“你到底对我儿子干了些什么？只不过一个星期你就把他折磨成那样！”
鹿晗讽刺地牵起嘴角，“我能对你儿子做什么？”
吴羽恒怒目圆睁地指着他，“因为你，他全部的朋友都背弃他！他到外面喝得烂醉还被人打得浑身是伤！意识不清的时候嘴里喊着的都是你的名字，说！你到底对我儿子干了些什么？”
鹿晗轻蔑地看着他，眼睛泛着怨毒的红，朝着他不屑一顾地笑起来，“你明知道我会报复，那你干嘛还接我回来？活该的是你，还有你的宝贝儿子。”鹿晗用衣袖用力把嘴角的血擦掉，脸上的表情狠得像毒蛇，“我就是故意折磨你儿子的，目的就是要让你不得好过！不让你痛心疾首怎么对得起我妈曾经受过的苦！”
吴羽恒猛地一抖，发了疯似地压抑着心里的恐惧，牙齿狠狠地上下磨着，因为用力过度，两颊的肉深深陷了下去。
“你要是敢再伤他半分的话，我就立刻宰了你！”吴羽恒气得脸色赤红，扔下这一句话，跨过鹿晗走了出去。
等到他走了以后，鹿晗立即软了下来，躺倒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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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鹿晗肿着一张脸来到学校时，立即成为了所有人的笑柄，教室里全都是那些人快意的笑和恶意的中伤。
耳朵里又想起了金属切割的声音，几乎要把耳膜分裂。
感觉到身前的光暗了下去，鹿晗诧异地抬起头。
金钟仁，张艺兴，度庆洙，还有朴灿烈。
“跟我们出去吧。”不知道谁这样对鹿晗说。
所有人都不发一言，看着操场上踢着球的，阳刚的少年。
谁都不愿打破这份美好。
如果时光能够像沙漏一样，一倒转就能重来，那么，此时的他们，是否还能在这块草地上，无忧无虑地流着汗水？
但时光不是沙漏，只会一直地急速前进，带走所有单纯的快乐。
度庆洙轻轻地摸了摸鹿晗的脸，“会痛吧？鹿晗肯定很痛……”说完肩膀一抖一抖地抽泣起来。
鹿晗抓着他的手，帮他抹掉眼泪，“没关系的。”
度庆洙一边哽咽一边说：“因为家里人保护得好，我几乎没受过伤，所以也特别怕痛，平时手指划破了一点点，我都会哭得很大声。所以我很佩服你，脸伤成这样，也能不哭。”
度庆洙吸了吸鼻子，看着操场上的人，“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本来好好的不是吗？”
朴灿烈皱起眉头，“哎呀你就别哭了，我本来就烦了被你这么一哭更加烦了！”
度庆洙立即咬着嘴唇噤声。朴灿烈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重，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背，“我也不是故意这么大声的，只不过你老是哭的，人又懦弱，我怕你被别人欺负。”
鹿晗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朴灿烈没好气地瞄他一眼，“都这样子了亏你还笑得出，死没良心的！”说完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吴世勋那家伙不知道怎么样了几天没见他，听说还受了伤。”
鹿晗的手颤了一下，本来苍白的脸此时还发青，金钟仁立即快速地看他一眼。
张艺兴立马撞了朴灿烈一下，朴灿烈讪讪一笑，闭上了嘴。
“对不起，我连累你们了。”鹿晗抬起头，眼眶红肿得厉害，“我知道，我说什么都变得可笑，但是我还是得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们是朋友不是吗？既然是朋友，还说什么连累！”张艺兴先是义愤填膺，后来怜悯地看着他，“先抛开你和世勋之间的恩怨不说，你要是有什么难处，随时跟我们说，我们都在呢。”
鹿晗沉默许久，才说：“谢谢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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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钟仁牵着他的手，陪他静静地走着。
明天就是假期，度庆洙他们因为怕家里人等，在操场上坐了一阵，就各自回家。
“鹿晗，我带你逃走吧。”金钟仁蓦地说道。
“啊？”鹿晗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你在这里太痛苦了，我带你逃离这里，好不好？”金钟仁看着他，眼睛如墨般深邃。
“……”鹿晗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金钟仁看着他默不作声的样子，叹了口气，“果然，就算是痛，你也放不开。”
眼里摇曳着的光，熄灭了。被金钟仁牵着的手也冷了下来。
金钟仁的手动了动，换了个动作，与他十指相扣。
感觉到他动作的改变，鹿晗诧异地看着他。
金钟仁转过身，与他面对面，张嘴，用极轻极轻的声音，“鹿晗，我喜欢你。”带着温度的声音轻飘飘地，很快就消散在空气中。
但鹿晗却听得真切，然而人愣在了那里。
清冷的月晖洒下来，在金钟仁的脸上描摹出柔和的线条。
金钟仁看着他眉头微蹙的样子，感觉喉咙像被扎紧了，“讨厌吗？”
听到这几个字，鹿晗猛地回过神，“不是的！我又怎么会讨厌……我怎么会讨厌钟仁。”
金钟仁扯出一个苦涩的笑，比最深处的海水还要苦，“不讨厌，但是也不会喜欢吧……鹿晗不可能喜欢金钟仁，是这样的吧？”
插进口袋里的那一只手，被鹿晗用指甲戳出深浅不一的伤痕，眼睛像飞入了大颗沙子，又干又痛。
金钟仁闭上眼睛，又睁开，“因为鹿晗喜欢自己的弟弟。”
手像被针刺中一样，鹿晗猛地抽回手，惊诧地睁大了眼睛，“钟仁！”
金钟仁笑了起来，却是笑容黯淡，“就算痛苦就算恨也不想离开，因为鹿晗不知道的真相，就是他爱上自己的弟弟，吴世勋。所以，他不可能喜欢金钟仁。”
鹿晗被他的话惊得魂不附体，捂着头蹲下，尖声叫了起来，“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仰起头，几乎泣不成声，“鹿晗恨死吴世勋了！鹿晗恨死他了！我最恨的人就是他！”
金钟仁想不到他会激动成这样，立即蹲下来替他否认，“好好好，鹿晗恨死吴世勋，鹿晗恨他。”
鹿晗一见金钟仁蹲下来，立刻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他的手臂，脸上尽是泪痕，“钟仁，我喜欢你！我喜欢的是你！求求你相信我，我真的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啊钟仁！”
我到底说了什么！金钟仁看着他，心里愧疚得四分五裂，伸出双手把他的骨头都搂得生疼，“好，我知道了，鹿晗喜欢金钟仁，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鹿晗哭得泪眼朦胧，伸手捧着金钟仁的脸，胸膛不断地挨近他，低声喃喃：“钟仁，我喜欢钟仁……”说着把嘴凑了上去，胡乱地吻金钟仁。
他根本不会吻……金钟仁抓住他的手，只觉心被一刀一刀由深及浅地割着。闭上眼睛，眼泪滑过脸颊，金钟仁捧着他的后脑勺，由被动转为主动，不断地吻着他的嘴唇。
既然一开始就错了，那么就一直错下去吧。
就算沉沦到最深处，被冰冷刺骨的海水穿透肌肤，也无所谓了。
带着你虚假的爱，一直沉到最深处，我不上来了。
鹿晗，我不上来了。
鹿晗，我上不来了。
一切疼痛，以及奋不顾身的堕落，只因为，爱得太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