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金麟之顶,有松擎天,松下一座石碑之上用镀金大字写了五个大字——仁者得天下。
闻见由远而近的脚步声,靖王转过身,两人隔空相视,皆是傲然天成的霸气,但觉耳旁山风猎猎作响。“太子殿下,许久未见,近来可好?”工藤羽雷微眯着眼,似笑非笑。“多谢皇叔关心。方才途中有事耽搁,皇叔久等。”新一只淡淡地笑,扫了一眼靖王身旁的几名黑衣人,想必皆是无影仙的人。“太子殿下比期定的时刻早了半个时辰,本王只先来了一盏茶的功夫而已,殿下不必介怀。”靖王说着,便在一块巨石旁坐下。那三人闻言面面相觑,他们是提早一个时辰前来,但与那和尚的对弈,少说也有两个时辰的。
来不及细想,靖王便已开口:“太子殿下,两军相交必是伤亡惨重。既是帝王之争,何不就在这通天的金麟奇峰之上,就你我二人,看老天爷愿将天下托付谁人,如何……?”
峰下两军在主公离去一个时辰之后稍稍有些微动。
这时坐镇于惊雷军将帐之中的是影子,他死死地盯着手中靖王昨夜留给他的一只锦囊,要他在辰时开启这锦囊。他皱着眉头,一仰身一子横卧在座椅之上,朝身后的小兵问道:“去,看看什么时辰了!”小兵一溜烟儿出去了,过会儿一溜烟儿地又回来了,回道:“禀将军,刚到辰时。”影子挥挥手打发那小兵出去,顺手拆开那锦囊,一张字条,上书一行草字——午时未归,出兵。
此刻的奇峰之上,当朝太子和靖王正对坐石上,之间一面刻在石上的棋盘,朱红描边经过数十年或数百年的洗礼已是稍稍褪色,其上是一残局,一方步步惊险,一方迎刃有余,却不知为何戛然而止。“相传这通天老人数百年前便搏弈于此,留下这残局。我们就以此局为证,定个胜负。”靖王随手执起黑子,探手落下一棋——游戏真正开始。新一目光下敛,竟觉这棋局甚为眼熟,剑眉微蹙,他拈起一枚白子,缓缓落在局上……
“你们说……这靖王该不会在山上下陷阱吧?”老剑客从清晨便唠叨这一句,旁人开始也附和着“是啊,早该让太子别去的。”……现下已是无人理会,却明显见得众人的担忧。另一边,平时没事唠嗑的五人小组此时少了两个常拌嘴的,就只剩下青奴一个一爱一说话了。
“你们说……太子不会出事吧?……”无人回应。“不会的,红子姐姐和快斗哥哥都很厉害的!”……“太子也很厉害!”最后青奴下了定论,“啊,中午做什么给太子和一娘一娘一吃呢……”撷艳放下茶杯,起身道:“我去看看一娘一娘一。”话音刚落,人便无影踪了。青奴一脸八卦地看着白马探,悄声道:“你们俩,吵架啦?”后者失笑地回看她,突然觉得心情大好。“不过,从一早你就这么呆愣着。平时可没少见你搭讪撷艳姐姐呀……”青奴瞧了他一眼,兀自哈哈笑着。
不理会青奴的调笑,白马探又皱起眉来。今晨快斗出发前告诉他,这几日他发现无影仙频频出现军营附近,似乎在探察什么……难道他们惊雷军想偷袭?一切疑虑都暂时是无解,或许,今日不仅是金麟上一场小战啊。
新一沉吟片刻,又落下一子。他想起这棋局虽与方才同和尚下的那一局略有不同,但大体所用之法是相似的,他步步直一逼一,想速战速决;和尚层层化解,不紧不慢。如今从这残局看来,这招招要命的黑子就如同他,而现下他执手的白子便是化险为夷的那和尚。难道……和尚早知此局?
靖王悠哉地掏着棋,斜眼看一旁的石碑,嗤笑道:“仁者得天下。不知殿下有何看法……”“纣王始皇皆为例证。有什么好说的呢。”新一不动声色。“好个例证,”对面人轻笑两声,“本王却不以为然。身为君主,若只守着仁义之道,如何威慑天下,教众人臣服。”新一抬眸看看他,暗自叹了口气,并无作答。
青城时常浓雾弥漫,而这金麟峰顶却清清凉凉,景物明晰可现。晨光投射在云海之上,竟隐隐泛着金光。
“时间真快……快是午时了吧。”靖王放下棋子,颔首望向新一。那边人审视着棋局,闻言笑道:“皇叔莫不是饿了?”靖王随即冷下眼眸,只余嘴角边一点轻微的弧度。
“传令下去,全军进攻!”冷声下令,影子取起安放在架上的长剑,大步流星地上马,尘沙漫漫,他举起长剑,沉沉一声“杀!”马蹄声滚滚而去,留香从营帐之后探出脑袋来,一咬牙,匆匆跟上。
“敌军突袭,我去应战。你……保护好一娘一娘一……”白马探少见的一身戎装,手中一一柄一长剑,营帐之前,他轻一抚上佳人面庞,柔声道:“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撷艳眼神微动,只觉得喉咙干涩,半句话也说不出来。“没关系,你什么也不用说……”他回头看陆续冲出军营的将士,“我走了,你自己小心。”随即转身,走向战马,才行至五六步,听到身后匆匆的步伐声,他一回头,还不及说话,被便撷艳塞了什么东西在手心间。“在女娲庙里求的平安符……”她垂头,接不上话,半晌才纳纳地说:“我在这里等你。”白马探不言不语,看着她半天,情急之下扑上前就一个熊抱!片刻放开愣住的撷艳,他翻身上马,哑声道:“我白马探在此发誓,若今次能平安归来,定娶撷艳为妻!”最后一个音节停下营外,撷艳望去漫天尘沙,不明白心中为何暖暖的一片……
接连几子靖王都下得生狠有力,新一招架得甚至有些吃力。“我没想到会下这么久……好侄儿,棋艺见长啊。”闻得这称呼,红子与快斗对视一瞬,想来山下有变动。新一却不以为意,专心下棋,也懒得回答。
棋局之上,没有一开始就赢的道理。
战事异常激烈。中原最是一精一异的两支军队,个个骁勇善战,惊雷军虽为数众多,却在先前通失几成兵力,加之太子这方江湖人士人力及粮草的支援,两方可谓不相上下。
影子挥剑杀敌,脑海中仅剩那一一夜的屠营,惊雷军和他一起长大,每一个都和他是战友,是兄弟。血染战袍,他生平第一次下手如此之狠,杀红了双眼!
白马探招架着来势汹汹的敌军,虽事前便下令备战,但对方因上次的鬼面军怨恨极深,个个拼死一战,要为弟兄报仇!看着接连不断的来军,白马探暗自咬牙,恐怕这是一场苦战!又不知峰上如何,军心不稳,真是……白马探斩下一个敌军,谣望远处人影绰绰……那是马?……怎么比马要大的样子……
“怎么会?……”靖王眯起眼眸,此时棋盘上战况十分微妙,虽看上去黑子招招奇险占去上风,但白子步步为营暗暗地竟为自己攻下几座堡垒。“皇叔,到你了。”新一好意提醒,一派清风悠闲。
“来者何人!”一声大吼,白马探顺势将长剑没入一人胸口!随即阵阵怪声传来,似是那些骑兵所领巨兽所出,白马探定睛一瞧,不解:“象?”他曾在小时随父前去西域做买卖,对这长鼻大耳的怪物印象深刻。“西域卫军前来助中原太子一臂之力!”对方也喊过来,骑兵队身后跟着步兵,虽人数并不庞大但足以助他们杀敌了!
象群踏着涧水,嘶吼之一声震耳欲聋!“怪物啊!怪物来了!!快跑!”战群中忽起阵阵叫喊。惊雷军似乎略有退缩,白马探领军策马前击,好机会!
小心翼翼地执棋,犹豫不止,工藤羽雷此刻已找不到路可下手。对面人已经犹豫了半盏茶的光景,新一轻叹口气,想起和尚最后对他说的,又是一笑,淡淡道:“皇叔。这棋,已成定局了。”那人闻言顿了顿,随即丢去棋子,看着新一许久,而后自嘲一笑:“所以……我输了么。”还未听得新一回答,工藤羽雷忽觉脖间一阵冰凉,斜目看去,竟是无影仙!
“王一爷,琴酒对自己说,若你赢了,无影仙还是你的狗;若你输了,无影仙便是太子的狗……”琴酒持剑,冷笑着看着片刻前仍是自己主子的人。工藤羽雷一摆手,反而笑道:“本王倒忘了,无影仙只认钱。”他没有反抗,只是说着:“若是死在太子剑下,好象也死得其所。虽同是死,可死在你无影仙剑下,总觉得有铜臭味啊。”“王一爷,如果这就是您最后的话,那么小人该送您上路了……”
两军交战情势已是一面倒。影子狠狠地咬牙挥剑,他知道大势已去,但他不愿相信!一个翻身,不料竟被挑下马,手臂中了一剑!翻滚于地,比剑刺敌,血色漫在他的战袍之上,不知是敌人的还是他的……
这将军看起来年纪真轻,白马探心念道。毫不留情地挥剑砍去,去连连被躲过,自己也差点被刺伤。他杀疯了吗?白马无语……干脆下马,一记长空扫月,伤中那人背部,不想那人一回身给了他一剑,在脸上划开一道伤痕。“有趣……”随手擦去血痕,白马探全力杀去,接连上了那人几剑,终是将之击溃于地。
长剑指向那人,白马探叹道:“年纪轻轻有此等本事也属难得……你若愿投太子门下,或许可饶你一命。”那人决然一笑,嚷道:“要杀便杀,这么多废话!”白马探摇头,长剑一提欲予之一剑痛快。“不要!不要杀他!!”突然闯出一个人影,挡在两人中间。白马探蹙眉:“女人?”接下来完全没他插口的余地——“你来这做什么!让开!”“我来救你啊混蛋!你死这么早做什么,还没轮到我欺负你呢!”“……你个一爱一哭鬼。”“姑一奶一奶一叫留香!!你给我记住了!”
这女的在血光漫天的战场之上,没有丝毫惧意,瞪着一双大眼睛视死如归地看着他。白马探忽地顿住,收起剑来,探道:“你说你叫什么?”“留香!你不用记住,我说给这混蛋听的……”被踹了一脚,女孩往后一瞪,男孩气呼一呼地回她:“老子叫影子!不叫混蛋!”于是一阵互踹。
白马探很是无力!
磨蹭之时,峰下一匹快马跃来,手中提有一物。“靖王谋反已处死罪!人头再此!惊雷军速速投降,太子不予追究!”远远一看,果真一个人头高悬。一时哀号遍起,惊雷军泄一了气,气数已尽!“赢咯!我们赢啦!”“太子万岁!”欢庆声此起彼伏。
夺下大战的太子殿下正策马急驰。无论如何就是想见她!想见她!望见营外熟悉身影,他急急下马,不顾众人径直上前深深地拥住她,他笑着,低哑着声道:“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