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晨光洒进书房,亦洒上新一面前的画上,画中人坐于秋千上,一脸的恬淡,这样的笑,这样的动作,二十二年来都没变过。他很想知道,这样绝美的一张脸,该配上怎样的一双眸子呢?已经一个月了,服部提过的那个女子至今还未出现,难道……他们注定不会见面吗?
“兰公主到——”门外响起小原子尖锐的声音,新一收起思绪,启动机关,将那画送回黑暗。走到门前,正想启门迎接那位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公主,不料门突然“啪”地一声先开了,一个俏如黄莺的声音响起:“皇兄?皇兄你在哪?”东张西望着走进书房找人。“我在这。”新一摸一着被门打到的鼻子,从门后走出来。“哇!你怎么从后面冒出来了——吓死我了!”兰惊喘着抚一着胸口,一脸受惊的样子。新一挑一起一道眉,什么跟什么啊,明明是她先吓到他的!
径自走到桌前,将刚作完的图收起来,新一抬起眼来看向兰:“怎么,这么有空居然跑这儿来找我?是小两口吵架了还是新出突然间想通了不要你啦?”兰闻言一愣,听出他口气中的讽意,嗔道:“胡说什么啊!新出可不像你一样成天就知道欺负我,人家新出可体贴啦——”最后那句话还讲得甜得跟蜜似的,新一摸了摸手臂,丝毫不意外地发现自己的鸡皮疙瘩全都出来活动了,明明是春末了,为什么还这么冷呐?“嗯……我也觉得他很体贴你……不如,早些嫁了吧!”新一继续摩一擦着自己的手,希望能把那些疙瘩给送回去。“喂!人家来不是为了说这个的啦!”她抗议!她现在可是身负重任呐。“哦?不为这个……那是做什么啊?”他不以为然地看看她。“人家就不能来看看你吗……其实有时候还觉得你挺可怜的嘛……”她小声地嘀咕着。“嗯?你说什么?”“哦,没,没……”她眼珠一转,又接道,“呃……今天是赤井尚书的大婚之日,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出宫玩儿了吧?”
新一的点点头,想起十年前他和她一起出宫玩,而他却莫名其妙地被人贩子拐走了,后来还端了那厮。可自那以后,他便极少出宫,更别说是带上这个柔一弱的兰公主出去玩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想起当年刺激的冒险时,他的脑海中总会浮现出一双冰蓝色的眼眸,呆呆地望着他。“在想什么呢!”兰抬手在新一发愣的眼前挥了挥。“喔,我在想啊,什么时候也该论到你出嫁了。”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兰,他突然想起那双眼睛的主人,应该也长这么大了吧?他摇摇头,敲敲脑袋,他在做什么啊!“你……没事吧?”兰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今天他是不是有点不正常啊?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再将她来这的目的告诉他,那岂不是……很危险。回想起来这之前她对皇后信誓旦旦地保证“没问题。”不由地脊背发凉,她她她不该来的啊!新一瞅着表情古怪的她,狐疑道:“你来……到底有什么事?”“啊?没,没有啊……”她似笑飞笑的摆摆手。“不要想着怎么骗我,你这丫头撒娇是挺有本事,可说谎的本领那是差到家了。说实话!”他危险地盯着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好嘛,我说。”她只能举手投降,“是母后让我来的。”“哦?”“她让我来……是想让我告诉你,”她深吸一口气,“母后她已经安排好你的亲事了,所以……她让我来告诉你,你该准备准备了。”书房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她认命地闭上眼,等待他的咆哮,可许久以后,她却听到他淡淡的声音:“哦,我知道了。”啊?这是什么意思?他不用掀桌砸柜,用声波杀人了?任务好象很容易就完成了,可她好象一点也不觉得轻松。
“呃……皇兄,你真的不反抗吗?”她试探地问着,天知道她这算不算是在怂恿他。“有什么用啊,谁让我是皇太子,谁让我有一个那样野心勃勃的皇叔呢?”他平静地说着,嘴角泛出一点点的苦笑,他早就猜到了,由于靖王的威胁,他必须要成亲,要有子嗣,才能进一步巩固自己的地位。当今圣上对皇后一往情深,废除了历代皇帝后宫三千佳丽的制度,而皇后又生有兰和他两个孩子,于是除了太子一个公主以外便没有其他的皇子,这样,皇帝唯一的弟弟靖王便具有和太子一样的继承权利。由皇后选定太子妃的人选,那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所以与其奋起反抗,不如欣然接受。再者……他眼光瞄向那面暗墙,他和那画中的女子,该是有缘无分的吧?一旁的兰纳纳地看着自己的哥哥,忽然觉得母后的这个决定似乎有些残忍,但这场婚姻似乎又关系到整个朝政还有其他一些很重要的东西,反正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当个无忧无虑的贵公主不是很好吗?她现在真的很庆幸自己生了个女儿身。
正当兰想着该怎么安慰新一的时候,门口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瞬间打破屋里的寂静。兰不高兴地撇撇嘴,想也知道,能在写月宫里自一由来往的除了那个讨人厌的左相公子,还能有谁呢?想着想着,服部那张在兰看来很欠扁的“黑脸”已出现在了门口,看到屋里坐着兰,他合起扇子,挂起一抹浅笑朝兰长揖到地,道:“公主万福。”兰朝他翻了个白眼,都认识这么久了还来这套,“免礼,本宫受不起。”服部直起身,笑笑地走进屋,暧一昧地向兰眨眨眼:“哟,你这丫头真的学乖了。看来新出可真是教导有方啊,什么时候约他出来讨教讨教,学几招回去对付我家那只母老虎。”兰黑着脸,抑制住想把服部拉来打到爹一娘一都不认识的冲动,狠狠地对他露出一抹甜甜的笑,看得服部咽了咽口水,估计这会他的脊背上已经冒出冷汗了吧。一旁“观战”的新一干笑了声,兰与服部家所谓的那只“母老虎”和叶是闺中密友,他们四人从小玩到大,和叶半年前便与服部成了亲,两口子也算恩一爱一,却常听说服部老被自家老婆修理,真是让人忍俊不禁。可兰硬是看服部不顺眼,说是那张黑脸直让她联想到那年出宫看到的一只只黑黑的大老鼠。
“有事吗,服部?”受不了两人的大眼瞪小眼,新一只好出声问道。“哦,那个,我想让你和我一起到尚书府去道喜,今天是他的大喜之日。”服部移开和兰对瞪的目光,转至新一面前,说明来意。“因为他是唯一一个没有表明自己立场的一品大官?”新一当然知道服部此举的目的,赤井是个人才,若能将他收入太子派,当然最好不过。服部见他如此明了地挑明自己的心思,也笑笑不语。兰坐在一旁觉得有些枯燥无味,看看一脸一精一明的两人,道:“你们慢聊,我先去找母后了。”说着便起身离去。
服部看着兰离开的身影,漫不经心地问道:“她来做什么?”“她是我妹妹,来看哥哥有什么不对吗?”新一瞥了服部一眼。“不是……我是说,这个时候她不是应该待在新出身边陪他下棋弹琴的么?”服部摸一着下巴,思忖着。“她是来告诉我,母后已经选好太子妃,让我做好大婚的准备。”新一平平地回着。“什么?!大婚!你是说,你就要有老婆了?!”服部瞪大眼睛看着新一,有些不可置信。“收起你快掉到地毯上的眼睛,那是波斯进口来的,别弄脏了。大婚就大婚,有什么好惊讶的,你不早就成亲了么?”新一无聊地看了看服部,被他的激动搞得有些好笑。“不,不是……你是说你要娶的是皇后一娘一娘一替你选的太子妃?”服部有些惋惜,通常皇后选的妃子不是丞相千金,便是他国公主,姿色当然绝对不会差,可……那毕竟不是新一喜欢的啊!那样的话……对着一辈子,不是很累吗?还有还有,那个一个月前见的女子虽然已经正式被他列如“女鬼”的行列,但是,好象娶个自己不喜欢人比娶个自己喜欢的鬼更可怕啊!“嗯……你到底说完没有,我们要不要去尚书府啊?”新一整好衣服,推了推服部。“去!当然要去!”服部想起正事,收起扇子往手上一砸。“那就走吧。”新一没等服部回应便自己先出了门,服部随即跟上,晨光中的书房又回复到最初的安静。
碧遥宫。“他……真的这么干脆就答应了?”有希子有些不相信,原以为她儿子听到这个消息最起码也会闹一闹,可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搞定了。“是——他还说什么谁让他是皇太子啊什么的。”兰偎着有希子坐着,企求道,“母后,您能不能收回成命?别让皇兄成亲了,我看他那样子,心里挺难受的。”有希子抚抚兰的头发,柔声道:“傻丫头,此事已经定下了,你父皇和那姑一娘一都同意了,怎么能说收就收呢?”兰颓然地垮下肩:“真的没有回环的余地吗?皇兄真可怜。”“这就是皇太子的命,况且……我给你皇兄找的太子妃会让他满意的。”有希子叹道。“真的?那姑一娘一是哪个府的千金啊?我要先替皇兄看看。”兰起了兴趣,睁着一双水眸看着有希子。“这是秘密!”也许是玩心依旧太重,她还是没有将志保的事说出来。明天的事会怎样呢?她不知道,那就让事情自己发展下去吧。
嫁衣,凤冠,霞帔,满目珠翠,宝光耀眼。
新嫁一娘一的房一中,志保素手抚过那些可以用“华美”来形容的嫁妆,转过身来看向正在画眉的姐姐,笑道:“姐夫日后定会好好待姐姐的。”铜镜前的明美闻言俏一脸一红,一边画眉一边轻嗔道:“你这丫头,还没出嫁就懂得消遣姐姐了。”志保浅笑,走至明美身后,轻轻挽起她垂落在肩膀上的青丝:“姐,以后,你会很开心的吧?”明美闻声转头,覆上志保的柔荑,关切道:“怎么了?又胡思乱想了?”志保摇摇头,又走到床前捧来了皇后一娘一娘一送给明美的嫁衣,给明美穿上,扶着她转了一圈,才道:“姐,你真美。”明美笑着坐下,拈起一片唇脂放至唇前轻轻一抿,漫不经心地回道:“志保出嫁时一定更美。”“那我一定扮得漂漂亮亮的给姐姐看。”志保将一枝金步摇插在明美刚梳好的鬓上,轻快道,但还是让明美察觉到她语气中难以察觉的苦涩。“如果真的不想嫁,我替你去和一娘一娘一说说。”明美真的不希望自己唯一的妹妹受委屈。“不用了,其实嫁给皇太子没什么不好啊,每天山珍海味,绫罗绸缎用之不尽。太子妃的位子可不是谁都能坐的呀,姐,我很开心,真的。”她把一玩着手中的夜明珠,那是礼部侍郎送来的贺礼,笑得灿烂。“志保……姐知道你向来不看重那些东西。若是不开心,可以和姐说。不管什么时候,姐都会站在你这边的!”纵使是皇上让志保受了委屈,她也是不会妥协的。志保无言地从身后圈住明美,轻声道:“谢谢你,姐姐。”
房门外传来喜一娘一催促的声音:“我的姑一奶一奶一哟,好了没啊?这吉时都要过了!”两丫头待在里头已经够久的了,又不让别的丫鬟进去帮忙,真是急死人了!“好了好了!”志保朝门口应了声,转头替明美戴上凤冠,然后盖上红绸,小心翼翼地将新嫁一娘一扶至门口,道:“姐,新婚快乐。”明美“嗯”了声,跟着喜一娘一走了几步,又停下,朝志保问道:“你真的不想当姐的伴一娘一吗?”“去吧,伴一娘一这差事我就不参一腿了。我在园里逛逛就好。”就志保倚在门前,一派悠闲。明美轻叹了声,随着喜一娘一朝礼堂去了,身后的一群丫鬟也紧紧地跟了上去。院里又回复平静。志保环着胸,抬眼望向已经开满花朵的小院,有些烦躁的心终于得到一些安一抚。小院外的嬉笑吵闹在院中全部过滤,她很自然地弯起嘴角,享受这难得的安静。
“人真多。”服部刚下车便开始抱怨,这位年轻的尚书哪来的这么好的人缘,他们的马车一路行来,这明明很宽的路竟然显得有些狭小,早知道这样就让新一以太子的仪驾来这,那就不用和别人一起堵着了。“从简出行更显诚意,我们是来笼络人心,而不是来示威的。”像是看穿了服部的心思,新一跳下车,在服部身后冷不丁地出声。“哦,我知道啦。”服部拍拍额头,他竟然忘了自己来着的目的,只能悻悻然地随新一进了尚书府。一进府,满园的笑声只能用“喜气洋洋”来形容。新郎官在人群中笑着,红色的喜服使原本就俊秀的他在一片片官服中更显出众。“以前我怎么没觉得他长得这么帅啊?”服部侧着身,对一旁的新一说道。“人逢喜事嘛,怎么,心理又不平衡啦?”新一斜着眼,光明正大地挑服部的短。“哼!”服部用力地摇摇扇子,这家伙,就知道用他小时候的事来损他,不就是向一娘一亲抱怨自己生得太黑,不够俊吗?有什么好笑的!笑!还笑!说你呢!
龇牙咧嘴了半天以后,服部才发现身旁的新一已经没了人影,抬首一望,新一已经到了新郎官身边,狠狠地骂了几声,怎么又这么没义气!
“恭喜你啊,赤井尚书。”新一站在被贵胄拢在中间的秀一身后,贺喜道。赤井闻声回过头,认清来人之后,才抿唇笑道:“同喜同喜,太子殿下何时光临寒舍,臣未来得及出门迎接,真是失礼。”语气不卑不亢,让新一很是欣赏,有礼地朝赤井一笑,带着一种皇族特有的尊贵气质:“尚书客气了,尚书乃国之栋梁,我身为皇太子,前来贺喜是应该的。”赤井正想回话,一个家丁跑来,道:“少爷,喜一娘一说吉时已到,请少爷到礼堂里准备大礼。”赤井点点头,用眼神示意那家丁可以下去了。新一听到家丁的话,又看到后头的服部跟了上来,便开口让赤井可以不用招待他:“吉时已到,尚书可以去忙自己的,误了吉时可不好。我自己四下逛逛就可以了,我这次来只是道喜,并不想惊动其他人。”赤井朝他微微鞠了一躬,便转身朝礼堂走去。
“看起来这个尚书还不错。”服部从新一身后走来,嘀咕道。“是很不错,至少比你好点。”新一瞄了服部一眼。“喂喂……”服部举起扇子敲敲自己的头,交友不慎啊!新一不理会他,自己朝前走去。因为身穿便服,而且人群中又都是些不大不小,前来讨好赤井的官,没几个认识他,纵使是大摇大摆地走来走去,应该也没几个人会发现他吧?服部撇着嘴,三步不离两步地跟在新一后头,眼睛却在尚书府里到处乱瞄,希望可以找到几个除新一以外其他认识的人。
视线扫过最不起眼的某个角落,服部立即惊呆了。那那那个女子……不就是他上个月见到的鬼吗?她她她怎么会在这?!这一吓,服部驻足愣愣地看着坐于走廊上的志保,依旧是第一次见面时的那身衣服,依旧是那种冷冽的目光。天哪!她在看他!一只女鬼在看他!不是吧?难道正在索命?他还活得不够久耶!!不行!他别过头,战战兢兢地叫住了前头的新一:“嘿!你,你先停一下!”新一闻声回头,看见一脸惨白的服部,好笑道:“你又怎么了?”服部用手指了指那个角落,自己却始终不敢回过头去看那个“女鬼”,她那个眼神真的像是要吃了他。“什么东西啊?没人啊。”新一莫名其妙地看着额冒冷汗的服部,很怀疑他是不是在耍人。“呃?……”服部回过头,那角落里一个人也没有,空荡荡的,仿佛都能看见一阵阵的冷风吹过。“你看见什么了啊?”“啊?没,没有。”服部僵硬地直起背,一奶一奶一以前告诉过他,要是见到鬼了就不能和别人说,不然真的会被无故杀死的,所以他只能强笑道:“没有啊,什么也没有,我只是看到一片金叶子飞过去而已。呵呵……”“切,无聊。”新一下了定论,这家伙一定在耍他,可是刚才……为什么他心里会有一阵奇怪的悸一动呢?
步进自己的房间,志保从窗户抬头看向万里无云的天,刚才她只是去大院里走走,无聊地想数数今天来的官有多少,却好死不死地看到上个月与自己有一面之缘某位黑脸,很奇怪的是,为什么她坐在那里这么久,只有他一个人发现了她,而且……看他盯着她的眼神,估计又把她当鬼了。摸了摸脸,她长得很丑吗?哪里像鬼了啊……她只好再飘去一个杀死人的目光,很不意外的看见某人反应极大,那样子真的很滑稽!门口又响起鞭炮的声音,看来大礼已经完成了。志保偏偏头,想着刚才明美与赤井拜堂的时候有没有撞到头了,看他们平时那副羞涩样,刚才定是出笑话了吧?轻笑了声,放在梳妆台上的手碰倒了一盒首饰,她弯身拾起,打开,里头的手镯,项链,簪子,耳环无一不一精一致到令人感叹。随手选了一支金钗和一副玉手镯,打量了半天,然后用丝帕包好收进袖子里,她想把这两个东西分别送给撷艳和留香,皇后一娘一娘一说了,等她大婚的时候就将那两个丫鬟送给她,她很喜欢那两个漂亮的丫头,所以送一两个东西给她们,算是个慷慨大方的好主子吧?呃,虽然这些东西全是皇后一娘一娘一送来的,她又不用,这应该不算是借花献佛吧?
“新人入洞房——”那是喜一娘一的声音,嘹亮而又略显尖锐。人们众星拱月地送着新人,嬉笑声布满整个礼堂。
诺大的一个尚书府,现在的太子,未来的太子妃,又一次擦肩而过……可是他们,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