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我一生 (10.卷一完)
等再躺回床上都半夜了,我把手搭在他身上,颇有些满足意味。不过自己这么多天的愁云惨淡竟然因为这样就有了被安慰到的感觉,似乎也太没出息了。真是被他吃得死死的,没可能逃掉了。
我闭着眼睛等周公召见,想着刚才悄悄观察闷油瓶,这小子行动如常,看来没什么不适,这么说来老子虽然是头一回,但技术还是相当不错的嘛,而且他也挺爽的,尤其是后来,后来……
我呼吸一窒,猛地睁开眼睛。——这种异常熟悉的感觉,真的是第一次吗?……不,我想起来了,是那个梦,是在秦岭回来后我做的那个春一梦!那个梦里,他的身上还没有这么多伤痕,也没有习惯一性一地压抑呻一吟,但是其余的,连姿势、动作,甚至他敏一感的区域都是一样的!
——这只是巧合吗?!
闷油瓶察觉到我不对劲,睁开眼摸了摸一我的脸,“怎么了?”
我喉咙干涩,失神地望着他,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最后颠三倒四断断续续地问他:“小哥,我是不是认识你?……我是说,我是说我们认识之前,是不是就已经、已经……”
闷油瓶听我语无伦次,在我脸颊抚一摸的手停了下来。镇定如他也没能藏住那一瞬间内心的波澜。我忽然就不敢再说下去了。
我瞪着眼睛看他,不知怎么的就慌了,一下按住他的手,生怕他拿开似的。我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最坏的方面,太荒诞了,不可能的。闷油瓶静静看着我,我连呼吸都屏住了。非常、非常害怕,我需要他对我说些什么,但又不敢想他会说什么。心脏跳得很剧烈,我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思维全乱了,鬼使神差的竟然说了一句:“我不会忘记你的!”
我俩都愣了。闷油瓶指尖微微缩了一下,点在我太一陽一穴一上。不过很快,他便舒展开眉头,闭上眼睛,抓过我的手在两人之间握着,淡淡道:“你胡说什么,别乱想,没关系,睡吧。”
我呆呆地看着他,然后机械地闭上眼睛。
你胡说什么。
别乱想。
没关系。
睡吧。
他平时是这么说话的么。
脑海中浮现他的双眼,那瞳色是深渊般掩盖一切的黑。
随后的日程就是接上胖子,回巴乃,没什么可说的。这期间我的头脑一直很混乱,太多事情没有头绪,二叔为什么来巴乃,三叔在哪里,裘德考又是怎么回事,如果我的猜测正确那闷油瓶又属于哪个势力?这些线索简直是一一团一乱麻,我每天纠缠在这些问题上,实际上根本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又过了一个星期,因为我们在外的时间太长,我和胖子必须要回各自的地方打理一下,所以三个人告别了阿贵和云彩,在一个下午返回了防城港,准备回程。
酒店里没有三人间,我和闷油瓶住。晚上洗完澡,我趴在窗台上一抽一烟。小城的夜晚很静,空气也好,我把窗子全打开了。和闷油瓶在一起就是这点好,夏天不用纱窗。
听到浴一室门打开的声音,闷油瓶走出来,头发擦得半干,流海有点乱。
“吴邪”,他走到我身边,叫了我一声。我笑了笑,还没等伸出手帮他理顺一下头发,便听到他接着说道:“我不和你回杭州。”
我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垂下去,笑容还维持了一会。说实话,我不意外,不意外,真的。我摆了摆手,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转回身对着窗外。黑乎乎的没什么可看的,那也总比无话可说地面对闷油瓶强。
他在旁边又说:“我去北京。”
我又点上根烟,火光一闪即逝。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我不会领情的。我吐出口烟,“去找裘德考么?还是什么别的考?”
闷油瓶摇了摇头,手搭上窗沿,也看向窗外,不打算再说话了的样子。
我们站在窗台的两边,尴尬的距离。那根烟燃到一半,我才说:“随便你。”
闷油瓶转过头来看我。他一定不知道自己每次这样看着我的时候眼中都有些什么。我心里刚垒起来的那道墙稀里哗啦地就塌了。
我夹一着烟直接去搂他的脖子,烟嘴戳到他后颈上了也不管,把他拉进怀里,贴上他的唇,一舔一他的牙齿,然后是上颚。闷油瓶揽住我,让这个吻深入,要夺回主导。我立刻退开,很轻地亲了一下他的唇角,跟他耳鬓厮一磨,“我说随便你”,我的声音有点哑,“你听懂了么?”
一大截烟灰掉落在我的手背。张起灵眉宇间悲喜难辨,沉默地点头。
我把烟头摁灭,捧着他的脸结结实实地吻上去。
我们做一爱一,不同于以往濒临失控的情热,动作很慢。像是在尽情享受,缠一绵蚀一骨,又像是在极力拖延,但并没有压抑或忍耐。原来激一情也可以这样深沉。我们从平静的水面潜入海底,体会对方每一丝暗流的涌动。窗户没有关,偶尔一缕温凉的风掠过纠缠的身一体。为了逃避随后而至的虚无,我情愿高一潮永远不来,就让痛感和快一感一起延续至余生的每一分每一秒。什么也不需要知道,什么也不用想,我愿意和他做一爱一到死。我在迷蒙的情一欲中抱一紧他,他反复亲一吻我的眼角。
第二天一早我便打点行装,中午航班直飞上海,然后再坐巴士回杭州。胖子和闷油瓶因为必须坐火车,还得等一天。
早上我和闷油瓶到餐厅的时候胖子已经坐在那里开吃了,冲我俩招手,见我脸色不好,张口就道:“天真,怎么了这是?小两口吵架了?”
我正在拿盘子,递给闷油瓶一个,同时接过他手里的筷子,顺手比划了一下,“就这样的你能跟他吵起来?”
闷油瓶看了看我没说话。胖子听了,兴致盎然地“嘿”了一声,连闷油瓶都回头看了他一眼,结果他又没下文了,在那cos佛祖但笑不语。反倒是我,隐约觉得刚才的对话似乎有哪里不对,抱着盘子站了半天也没想出来。
一路辗转,回到杭州家中都晚上十点多了,洗了澡往床上一摔,累透了却又睡不着。这张床两个人一起睡过一个人再怎么躺都不对头,翻来覆去到后半夜才总算在闷油瓶的枕头上眯了一觉,天一亮又自动醒来对着天花板发呆。
行吧,我承认我已经开始想他了。
可那又如何。我已经不打算再向他求救了,也不想再依靠他。
闷油瓶不跟我回杭州一定是有原因的,他不想说,那就算了。所有发展都超出了预料,大概我们确实需要分开来冷静冷静。现在的状况如同走在悬崖,一边绝壁千仞,一边深渊万丈,路很窄,却要两个人一起过。谈何容易。
我不是他的全部,他也不是我的,这是事实,但巴乃湖底最后发生的事情证明我们低估了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地位。闷油瓶始终对此未置一词,我知道这样暴露自己的感情非他所愿,他只是没得选。在生死面前他选择了我而放弃自己,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念头的。和我不同,闷油瓶在世上唯一拥有的东西就是他的生命,所以他的做法我永远无法接受。假如他因我而死——不不没有这种假如。不敢也无法想象。对我来说再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恐怖。
在我们之间,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付出更多的那一个,我带着一种微妙的优越感去包容和体谅他,可直到那时,我才发现这错得有多离谱。原来在我没察觉的时候看不见的地方,张起灵的付出一点也不比我少,同样甘愿同样彻底,并且,不要我知道。
很难说幸福和苦涩哪个更多。我才明白我不是想让他对我好,我是想让他对自己好。
而与此同时,那个老生常谈的问题简直成了越来越深的鸿沟。我真搞不懂,可以舍命相救,却不肯坦诚相待,他究竟置我于何地?我又该置自己于何地?
我们两个很可笑,明明最不希望的就是对方以身犯险、进退两难,可到头来,却发现令对方陷入这种境地的人正是自己。
一大早躺在那里东想西想了半天,饿的肚子咕咕叫才起床,虽然昨晚没睡好,头脑倒是清明。我发现不和闷油瓶在一起的时候我脑子似乎会格外好使,否则他老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就只想抓住他。
很快我就开始了收集资料的工作。进展,怎么说呢,真惊人。有时候静下来想一想,都不知道这几年自己是怎么过来的,看着真像是把我这辈子的事儿都压缩到一起了,好的坏的酸甜苦辣一股脑砸过来,应接不暇。
1990年的一张封条上有我的字迹——这他一娘一的到底是谁在耍我!
我从没对自己产生过如此强烈的怀疑,努力从回忆中搜索任何可能相关的片段,结果搞得头痛欲裂。脑海里有个声音在说,这只是个巧合、这只是笔迹太像,可是理智的那一部分却提醒我不能再逃避。几次三番离奇的梦,闷油瓶不同寻常的态度,我不愿细想;诡异的录像带,我拒绝提及;和闷油瓶相似的血,我当那是个意外……但这一次白纸黑字,再想忽略,未免太自欺欺人。
我整个人发懵,心情糟透了,想不通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那些看上去由我经历过的事情我自己会一点印象都没有?是我的记忆有遗漏,还是我的现实有虚构?
更可怕的是,如果那些事都曾经真实发生在我的身上,我身边的人中,有多少知情者?他们隐瞒了什么?出于什么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