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寒冷的秋夜里,风雨越加令人,连打更的都偷懒躲在谁家屋檐下,无奈的望着这冻入骨髓的冷雨。
漆黑一片。
所以那抹苍蓝色一划而过,没有被任何凡人看见。
雨水顺着敖春的脸上往下流。
越来越冷。
堂堂东海八太子,竟然会觉得这雨冻得掺人。
不惜化做原形驾云狂奔过来,却不知怎么,越近了反而慢下来,脚上也好似越来越沉,最后落于地上,带着冷雨一路向那宅子走过去。
赵府。
静寂一片,似乎就后院还亮着点灯。
“夫人,过了年,二月二,就把的亲事定下来吧。”
“哎,若不是她整日一爱一玩一爱一疯,还非要求仙问道的乱跑,凭咱们赵家,如何不能给她找个显赫的夫婿?”
“夫人,表少爷虽然没个功名,又不懂经商,可是人老实啊。和表少爷一向最说得来,表少爷又乐意听的,日后这小两口的生活,肯定和和美美!”
“哎,女大不中留,只求她平安。那也就是了。”
“夫人……”
窗下的影子连忙顺着走廊跑开了,拐了个弯,这才一掠头发,冷汉
“开什么玩笑,本才不要嫁人!”
丁香一路往房间赚一路回头愤愤道:
“这可不好,一娘一肯定听不进我说的话,表哥?那呆子,我说什么他都信,一点意思都没有,傻头傻脑,我可不要嫁他——哎吆!”
走路不看前面的结果就是撞到人。
“谁啊,看不到我来——”
“丁香!!”
“呃?”
惊讶抬头。
不是府上的人?!
“你,你是谁?怎么在我家里?”
“丁香,你不记得我了吗?”
“丁香?!哦,对了,你很眼熟,非常眼熟,我上次——”猛地一拍手叫起来,“我见过你,上次你也是对着我喊丁香!”
说着大咧咧的一掠头发:
“告诉你,本姓赵,不姓丁,你认错人了,听明白没有?”
“不,不!!”
“你,你……你放手,你抓得我好痛!”
“你记得,你什么都记得的,丁香,你为什么不认我!我是敖春,我是敖春啊!”失控的抓紧了丁香的肩膀,一双眼睛红得厉害,声嘶力胶
“沉香一爱一的是小玉,不是你,丁香,你醒醒好不好?”
“……沉香……小玉……”
猛地一颤,丁香失神的瞪大了眼睛,猛然抱着了头:
“不,不,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我——”
声音陡然转变,那种冰冷缓然的语调让敖春瞬息绝望:
“我是赵家啊。”
“你,你——”
敖春只觉喉口干涩得连一个字都难以说出来,丁香,丁香!我当初怎么会以为你是被杨戬的思想所控制?这些,根本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我是赵家……”
呆呆而笑,继续重复着,声音清寒冷然。
千真万确是杨戬的声音。
敖春痛苦的退后两步:
“丁香,你醒醒……杨戬在你身上施加的法术早已解除,你能记得起来所有……”
“我是赵家……”
“够了!!你要是赵家,你就再也见不到沉香了!!”
全身一震,惊然抬眼,喃喃,这回的确是她自己的声音:
“沉香,沉香……”
面对惊恐失常的丁香,敖春不得不狠狠心,直接道:
“你要是赵家,你就要嫁给你的表哥,你是不认识沉香的,更不可能再见到他!!”
“不——沉香,沉香!我不是赵家,我不是!我不姓赵!沉香在哪里——”
敖春猛地抓住了她的肩,颤声问:
“你不是赵家,你好好想想,你是谁?”
“我,我……我是,我是丁香!我是沉香的妻子,我是——”
敖春猛地退后了半步,丁香跌在地上,茫然四望:
“沉香,沉香,你在哪里,你不要我了吗?你明明答应过我,再也不离开我的!!”
雨浇了下来,冷得入骨。
是痛,是恨,是恼,是悔。
连敖春自己也说不清楚。
丁香只是在自己欺骗自己,只是被教唆了恶念,只是被那重重的创伤一逼一迫得非要躲藏起来,不承认自己是谁,也不承认沉香不再一爱一自己。
如陆压道君所说,杨戬所控制的一切都已失效了,天下妖魔横行。如嫦娥与百花仙子所说,杨戬已经死了。那么丁香已经想起,她是谁,她又为什么在这里,已经想起自己化入神斧却被驱逐,而陪伴在沉香身边的却是小玉。
她如何能承认,如何能接受。
沉香不在她身爆所有人都不在她身边。
“我是赵家……”
杨戬最后控制她的暗示,就成了她唯一救命的稻草。
我不是丁香,不是,不是……
敖春越想越痛,越想越悔。
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雨冷得钻心。
他唯一一爱一过并至今深一爱一的女子,正坐在地上,恐慌的四处望着,傻傻的笑着,好象那天婚礼之后一样失常:
“小玉,小玉是谁?沉香,沉香又是谁……”
痛到揪心扯肺,涩然难语,想如当年一样伸出手去安一抚劝慰,却已不是当初讲义气论是非,做什么都理直气壮的东海八太子。
所有的恨,所有的仇,似乎都成了一场笑话。
“你要不记得这也好……”
失神喃喃,一步步后退。
“从前你一失常,我总是要去找沉香。与他论理,与他争执,甚至与他翻脸,一逼一她来见你,向你认错,向你发誓不会再丢下你不管,可是现在——他死了,我不能再哄你开心,没办法安慰你,我……”
为挚情挚意,不能帮丁香恢复神智。为挚义挚交,也救不回沉香。
一时之间,敖春一心丧若死,恍惚着就想离开。
每走一步都是痛苦不堪。
“我是丁香,不,我不是丁香,我是赵家的……赵家……不,我不是赵家的,我不能做赵家的,我要记得——我要记得谁?我要等谁?”
“?!”
“,你怎么坐在地上?夜深了,该回房休息了。”
“不要拉我,不要拉我!!”
惊呼声让已经走得很远的敖春一顿,着,没有回头。
“我不能赚我要在这里,我要等……他说,他会娶我,他不会对不起我,他不会丢下我不管的!”
“?您怎么了?”
“快,快请夫人来,好象撞邪了!”
凄风冷雨,徘徊人间。
如何去华山,如何与三圣母说出,他敖春根本救不回沉香,如何说出让她绝望的真相,他们都错恨了那个人。
有森冷的感觉划过咽喉。
比雨更寒,比心更冷。
猛然回神,站住。
长街之上空空荡荡,叶落雨凌,一一柄一再熟悉不过的短剑自后架在敖春的脖上。
“小玉……”
惊疑,涩然,那剑上带着的杀意是如此浓厚,即使心神大乱的敖春也能清晰的感受出来:
“小玉,你去了哪里?怎么——”
“沉香怎么了?”
声音和从前一样柔和细一软,却如当初南海紫竹林里执意要杀孙悟空时那般决然,生疏。
“他——”
“你刚刚说,他死了?”
剑锋慢慢移开,敖春猛然回身。
却在望见那双原本清澈灵动,此刻沉寂暗一红色的瞳孔时一颤:
“小玉?”
这哪里还是那个一爱一笑一爱一闹,天真到对凡世无知,法力高强却善良的小狐狸,这哪里还是沉香一直所一爱一的小玉,那慢慢从黑暗里走出的身影,带着渗骨的寒意。
那些对沉香的不满与对丁香的歉疚,几乎成怨恨要咆哮出来。
天下生灵,莫不以龙为尊。
一山中修行的小小妖一精一,还是狐狸一精一,几乎是神仙听了都没好感——这或许一直是敖春后来极力纠正的念头。
小玉没有错,她没有勾一引沉香,不是因为她丁香才会那么失常的,如果说错也是沉香的摇摆不定。
可是一连数个月以来的焦虑,急噪,直至醒悟恍然的震骇,恐惧,到见了丁香的绝望,失落,悲伤——竟全在见了小玉无悲无喜的神情时一起爆发出来:
“这么长时间,你到哪里去了?沉香找了你那么久,你躲着不出来也就算了,如今他死了?你一点也不伤心?!”
相较敖春的失控,小玉依旧没有丝毫动容,只是慢慢抬眼:
“我的心,早已经伤完了……姥姥死的时候,丁香来杀我的时候,我在这赵府外忽然想起一切的时候……”
“那我呢,我姐姐死的时候,我看见丁香疯的时候,我忽然明白救不回沉香的时候!!”敖春几乎要发狂了,“丁香为什么疯,你比我清楚!!我告诉你,小玉,再救不回沉香,三圣母也要疯了,因为刘彦昌死了,沉香也死了,你又失踪了!!我告诉你沉香的死讯,你却无动于衷的说你的心伤完了?这是什么意思?要把沉香让给丁香吗?呵,好大度,好有情义!你为什么早不让?你为什么不在沉香活着丁香还好好的时候让?!”
“……我没有要把沉香让给任何人。”
小玉握了剑的手慢慢抬起,她的眼睛是暗一红色的,似乎哭了很久眼泪干涸后的红色。
“八太子,我原本是来杀你的……”
完全无视敖春惊愕到极点的目光,继续道:
“杀你,还有丁香,还有孙悟空,当然梅山兄弟也不能少,猪八戒,牛魔王,红孩儿,哪吒,三圣母……”
“小玉,你——你疯了?”
“……沉香……我不想杀他的,不想伤害他,我宁愿自己死,也要他活得好好的,可是不行,老祖说,舅舅一个人很孤单,那就让我亲手杀了他,再一起去找舅舅……八太子,你说,好不好?”
展颜而笑,明朗清澈,好似她还是那个不知世事,空活了三百年,在船上结结巴巴骂他河妖的小狐狸。
不远处赵府高墙内,传来丁香的大喊大叫。
眼前小玉,持剑带笑,却比丁香疯癫得更恐怖。
凄风冷雨,如此秋夜。
敖春的心一分一毫,彻底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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