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流光罅隙(上)
流光罅隙
故事填满了那段赫敏失去的记忆。冥想盆里流动的液体像波涌的一浪一涛一阵又一阵冲击着她的思绪。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堪如珍馐的回忆,仿佛剥落脱节的竹枝,赫然入目。那样清晰,久远却触手可及。
赫敏从来认为他与德拉科的交集横亘在故事开始的禁林,那时,斯莱特林少年苍白而陌生,狠狠地撂下一句恶毒的诅咒,消失的背影决然而狠戾。此后永远闪现在赫敏脑海中的,是德拉科眼底深不可见的绝望,铺陈了她心底可到达的整片天地。
是的,她以为,那是开始,却从来不曾知道,另一端的故事,在禁林相遇之时,早已仓促地结束。
她从来不记得,他们曾经在一起过。
塔楼上的少年,孤单地迎来了多少个独自一人的黄昏,看着日息轮沉,风静悄悄地吹过他们曾经共度的时光。黄昏浓郁的光辉晕染整片飞行场的时候,他低低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他独自一人承担了多少悲伤的回忆,龃龉有余,格兰芬多却和她的伙伴在一起,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不曾知道。
她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如今那些丢失的回忆,那些之后在斯莱特林休息室里发现的关于马尔福的前一个女朋友的线索片段,都能够凑出一个模棱的形状来。德拉科一爱一好“咖啡”的习惯,是从布雷斯口里那个有趣的麻瓜女朋友那里学来的,开学的时候,小女朋友从麻瓜街区带回了整袋的咖啡,德拉科曾经嘲笑她:“躲着波特和韦斯莱,带这么多‘咖啡’辗转上火车,格兰芬多一往无前的勇气实在让人敬佩!”
“‘勇气’带褒义吗?斯莱特林?”赫敏歪着头问。
德拉科哈哈大笑:“但愿我们不避众人!谈个恋一爱一也需要鬼鬼祟祟?”
是的,布雷斯口中不慎泄露的,德拉科的前任女朋友,名叫赫敏格兰杰,格兰芬多一往无前的万事通小一姐。潘西一意警告“离她远些”的危险人物,她深信这个麻瓜出身的巫师将会毁了德拉科。
他们的故事,早在四年级时,就已轰轰烈烈地开始。德拉科就是在那个时候熟识和赫敏走过的每一条麻瓜街区,他们扛着扫帚一起去旅行,走进麻瓜电一影一院赶场看每一场催人泪下的电一影,他搂着他的小女朋友,对望深情如同每一对热恋中的麻瓜情侣。
他们手拉着手走过霍格沃兹深湖的四季,看塔楼上一方天空如洗,群鸟迁徙。
赫敏气喘吁吁地跑到拉文克劳的高塔,约会逃出斯莱特林地牢的金发少年。他们在每一处鲜有人迹的地方偷偷相见,德拉科总是刮着赫敏的鼻子--上面长着几点雀斑,有时候鼻尖攒起两滴汗珠,衬得灰灰的雀斑都分外可一爱一。他笑着说道:“赫敏,赫敏,今天想去哪儿?--幸好你有时间转换器,我们的约会不至于让人怀疑--要知道,甩开斯莱特林的小尾巴可是费了我好大的劲呢!”
“德拉科!真不习惯你这样讲话!”
“……”
“你应该这样说--”赫敏倒在德拉科怀里大笑:“‘格兰杰!大板牙!乱糟糟的头发!只会死读书!眼镜片应该像瓶底盖一样厚的海狸鼠!--谁会要你?除了马尔福家的臭小子……谁会找你约会?’”
德拉科被赫敏逗得大笑不止!
那一年,他们只有十五岁,霍格沃兹的四年级学生,对年少的一爱一情有飞蛾扑火的勇气。少年巫师们偷偷的约会持续了一整年,德拉科从来忽视了,斯莱特林有敏锐的嗅觉,他瞒不过朝夕相处的伙伴。
直到他被潘西发现这段惊人恋情的前一刻,他依然在幻想,他与格兰芬多该是拥有一个怎样美好的未来。潘西哭泣不止:“德拉科!想想你在干多么愚蠢的事!你不记得纯血家族对于背离血统的惩处?你的母亲你的父亲都将因此蒙羞!”布雷斯倚靠在墙上,一言不发。
他知道,一旦斯莱特林发现风吹草动,他必将忍受“声讨”,在遇见赫敏之前,他心中血统的界限从来泾渭分明,十多年来,德拉科从来以身为马尔福而感到骄傲,他享受血统带来的一切优越感。他当然知道,这在纯血家族是从来被明令禁止的--背离血统的惩处?只要他还记得布莱克家族出了个疯狂的安多米达,只要他还对家族挂毯上那个触目惊心的除名破洞有一丝畏惧,他就从来知道自己所做的事将会带来怎样的惩罚!
他预知了一切可畏的结果,只是没想到,卢修斯会这样快得知消息,斯莱特林们总是毫无秘密可言。五年级的某一天,马尔福先生突然出现在霍格沃兹,他领回了他那个叛逆的儿子。就在人们都认为作为校董的马尔福先生的突然驾临,只是为了某场赞助比赛的时候,斯莱特林内部迎来了覆雨滔天,德拉科将面临一场整个家族的审判。
他离开霍格沃兹的时候,并没有去见赫敏。格兰芬多与任何其他学院的学生一样,只能够通过零星的消息去猜测斯莱特林的动向。以至于赫敏在此后的回忆里,都不能很好地复述出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是隐隐约约地感受到,德拉科或许面临麻烦。
庄园里沉闷的日子让德拉科感到烦躁,在未明卢修斯的态度之前,他不敢轻举妄动。带他回来的那天,卢修斯几乎气疯了--校董在霍格沃兹的时候,依然能够表面维持绅士风度。
德拉科只记得,素来疼一爱一他的纳西莎也仿佛变了一个人,她总是在不断地抹泪,丝毫不顾布莱克小一姐的优雅--或许在儿子与优雅之间权衡,她毅然选择前者。她尽管悲痛欲绝,在卢修斯面前却始终不说一句劝解的话--这让德拉科一度难以理解。
“一妈一妈一,要除名吗?”他尝试过这样说,“马尔福从不会为心甘情愿做过的事情感到后悔。”
纳西莎惶恐地抬头看他,昔时美丽的大眼睛早失了神采,只有眼泪,从眼睛里毫无顾忌地爬出来。
“儿……儿子……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她一抽一噎着只说出这样一句话。
德拉科的心蓦地疼了一下,他知道,他在伤害最一爱一他的人。
“一妈一妈一,安多米达会疼吗?”德拉科摸一着心口说道。
纳西莎一怔,抱着他大声哭泣!
暴躁的马尔福先生在这一天掀翻了摆放下午茶果品的小桌子,他的太太--从前的布莱克小一姐满脸愧疚地站起来,哽咽着说了一句:“卢修斯,一切交给你处理,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交给你处理。”
夫人拖着长睡袍一步一缓地走进了卧室--她的肩膀依然在颤一抖。
“德拉科--你惹你的母亲悲痛欲绝!……她或许比安多米达更叛逆,回归家族才是正确的选择!”卢修斯生气地转身离开。
德拉科丝毫没有怀疑这句话的意思--或许他的母亲曾经做过和他相同的事。那又怎样?不值得惊讶,他们的血管里流着同样的古老布莱克家族的血液呀!
“父亲!”德拉科仓皇地叫住了愤怒离去的马尔福先生:“不要去找她……”
斯莱特林直到他四面楚歌之时,也没有忘记这样说。
不要去找她。
不要为难赫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