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一百二十四
赵高果然淡淡的一笑，其中带了些一陰一冷，“我想，这个条件，一定非常适合您。”
闻言，赤练的心中升起一股不安，她看向卫庄的背影，心知此刻赵高提任何的要求，他都有接受的打算。女人的心脏几乎都要提到喉咙处，卫庄却依旧平静而冷漠的等待着赵高的下文。
“我与卫庄大人打交道也不是一两天了，自然不会太过分。”赵高走到卫庄身边，“您可否听说过一种有趣的刑罚，只是在人的腕处割开一道不大的口子，撒上药使它不愈合，让身一体中的血慢慢的流光。”浅色的眸中染了一抹讽刺的意味，赵高抬起头，“对于您这样的强者来说，眼看着自己一点一点虚弱下去的感觉，再美妙不过了。”
“赵高！你！”
赤练按着腰间的软剑刚要上前一步，已被卫庄横臂拦了下来，流沙首领并没有任何拒绝的意思，只是冷笑一声，“继续。”
在赵高的眼中从未有过所谓的公平，有的不过是利害。他瞥了站在一旁不言的白凤一眼，心知若想要了卫庄的一性一命，绝不能明目张胆的开口。虽然未曾接到转魄灭魂的消息，但赵高相信白凤早已集结了流沙刺客一团一，正在罗网周围虎视眈眈。一旦自己先出了手，流沙护主心切，很难保证会因为盖聂而眼看着卫庄出事。
说到底，今日他面对的这些人，在乎盖聂一性一命的，唯有一个卫庄罢了。他要做的，便是不动声色的牵制这些忠于卫庄的杀手。事情走到这一步，若是最终仍旧鱼死网破，那他做的一切都是徒劳了。
“不妨，将纵与横的命运相连，来赌一场。”赵高垂下眸去，唇边带着微妙的弧度，“盖聂身上的毒三日可解，您能撑过一日，我便派人送一日的解药。若是撑不过，您丢一了一性一命，还有盖聂陪着。”赵高冷冷的笑着，“一在同在，一陨俱陨。”
“一在同在，一陨俱陨么。”卫庄竟微微的勾起唇角，“你这话说的如此中意，我又怎么好拒绝。”
话音刚落，站在角落里的黑麒麟按着腰间的剑，若不是看到卫庄投来的目光，下一刻便要冲上去杀赵高灭口。他在罗网多日，见过的那些人多半一天后就开始崩溃，能撑下去的，最多一天半，便会因为极度的虚弱，昏迷后再也醒不过来。
“别答应他！”
赤练慌了，眼看着自己的血慢慢流失，那种油然而生的绝望感不提，一个人又怎能撑的过三日。赵高本就没给任何生路，这样做根本就是想以口头之约拖住流沙。如此明显的道理，卫庄岂会不明白，他为什么还不开口拒绝！
“为何不答应。”卫庄淡淡的说，“倒还要谢他，鬼谷决战至今，还是头一次真正将我与他的命运连接起来。”
赤练张了张嘴，可却再也说不出什么。
“如此一来，罗网倒也不失了待客之道。”赵高修长的手指指向白凤，果然开口道，“当然，三日之内，流沙刺客一团一都不许有动作。”
“那你最好也明白，如果敢耍什么花样的话，会有什么结果。”白凤冷笑道，“这个毒女人在这里，解药的话，你也老实点。”
“好！真是好！”赵高道，“白凤公子，你真是赵高见过的，最优秀的年轻杀手了。”
一直没有开口的卫庄此刻缓缓解下了腰间的鲨齿，转过身看向白凤，云淡风轻的说着，“今日起，流沙交给你了。”
白凤一怔，看着递到身前的剑，想到的是来时承诺盗跖的话，他已打算待此事了结，便与盗跖隐姓埋名，再不过问天下之事。今日若是接了，承诺将再无可能，可在这种时刻，没有他拒绝的余地。
卫庄似是也不着急，直到白凤缓缓抬起手，才将剑放在了他手中。
“赤练，立刻集中刺客一团一所有的杀手。”
赤练看着白凤的背影，那年轻的流沙天王似是在这一刻蜕变成了一个真正的领导者，让她觉得一下子陌生了许多。然而她却为这种陌生而感到欣慰，因为她知道陌生不过是地位发生改变后必然的结果，而同为流沙人紧密相连的命运，是永远不变的。就像当初他在胜七的刀下救了自己所说的：你的命，属于流沙。
女人的目光变得认真起来，她跟上了白凤的脚步，站在他的身侧，低头道，“是。”
将近半日的时间，赤练都在盯着手里的鲨齿发呆。鲨齿并非流沙之主接替的信物，可它现在被交到了白凤手里。赤练想来，或许那个男人这一次真的没有把握，他是不希望陪伴了自己多年的剑落到别人手里，才这样做的。
另一边，白凤在有条不紊的部署赶来的杀手，赤练抬起头，收到了来自白凤的目光，“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们能做的只有保证他的安全。”
罗网内，卫庄的两条手臂被绑在木栏之上，手腕处正有血丝涓一涓冒出，愈合不了的伤处传来阵阵的疼痛，能清晰的感受到那温一热的血液流一出，浸了袖子后变得冰冷，他平静的阖着眸子，银白的发一丝自两侧垂下。
赵高的袖口遮了唇角，“卫庄大人，您可曾想过有一日会这么毫无反抗之力的让自己虚弱下去。”
“确实不曾想过。”卫庄淡淡的说，“莫要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那是自然。”赵高缓缓走到卫庄身边，“对于一个强者来说，那些只能带来身一体上的疼痛的所谓酷刑，根本就算不得什么。明知道自己正在走向死亡，却阻止不了，我见过许多人崩溃的样子，那样带着恐惧感的眼神，实在是美妙。放心，三日很快便会过去，到时我再来见您。”
赵高只将密室周围分派了守卫，另他万万想不到的是，千算万算，自以为控制了卫庄手下所有的势力，稳一操一胜券之时，终归是百密一疏，落下了一个人。
卫庄听得角落处有动静时，并没有半点意外。接着一道暗门被不动声色的开启，荆轲从其中走了出来，抱着胳膊摇了摇头，“这么糟糕的情况，真是不枉我在这里等了这么些日子。”
卫庄冷笑一声，“在你看来，宁可留在罗网的密道里，也不愿去一趟墨家么。”
“不提那些，先下我还是担心担心你吧。”方才进来之时，看到卫庄手腕处被染红了的袖子，荆轲的心里咯噔一声。他不知该怎样掩饰这种心情，只得放缓语气开始调侃对方，“赵高方才的话我听见了，有一句说错了。所谓带着恐惧感的眼神的那句，他要想从你这里看到，怕是打错算盘了，你会知道什么是恐惧么。”
袖口浸一湿后，流下的血落在地上，碎了。这一幕落入了荆轲的眼底，他知道卫庄已不会回头，可他又怎么能眼看着卫庄的血白白的流干。三日，赵高笃定了卫庄撑不过三日，笃定了要一同取走两个人的一性一命。
“赵高啊赵高，你这一步走得太过贪婪了。”荆轲郑重的说着，“阿聂是我的兄弟，但这个局，我不能眼看着你们都去送死。如果你撑不下去了，我必须带你出去。阿聂那边，我们一定会有办法的。”
“办法，自欺欺人有意思么，话说完了就走。”卫庄冷声道。
第一日的夜里，卫庄在完全的黑暗中阖着眸子，手臂因为失血已经变得冰凉，几乎要失去知觉，他不能让自己沉睡过去，否则他极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那道不大的口子，始终有血在侵染着，身一体中的血液就像是追寻出口般涌到那处后流一出。夜里格外的静，只有血滴落在地上后破碎的声音。
一直没有离去的荆轲靠在暗门的里侧，他打算守在这里，可如何强迫自己，也无法再听下去，他握紧双拳，犹豫了许久后离开了。从暗道穿过来到外界后，荆轲抬头看着月光，觉得压抑感少了许多。
他忽然觉得，在生死面前，那些所谓的顾虑是多么渺小，面对感情时的退缩又是多么的可笑。“老天，不管你给了我多少的痛苦，至少我的命现在还捏在我自己的手里。”
卫庄对于盖聂的执着，甚至已经超出了荆轲的想象，他走到水边，俯下一身去将冰水撩到脸上，想冲淡脑海中那一刻不停地，血滴落在地上的吧嗒声。荆轲躺倒在树下，枕着双臂，自言自语道，“我不想错过，不想在生命结束时悔恨。高渐离，等我三日，我去墨家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