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九十一
盖聂并没有赶卫庄走的意思，他不过是想一个人出去安静一会儿。想来是卫庄因为外面天色一陰一冷，才选择自己出去。
他本以为天黑了卫庄会回来，不想等了许久也没等来。盖聂带着剑拿着火把往树林里走去，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窜上心头，这件事对于他来说并不陌生，记得鬼谷三年，卫庄经常不顾仇家追杀，隔三差五就会出去一趟。
那时，卫庄不在的夜晚，盖聂就是在寻找中度过的。有时候卫庄在外面过夜，他一找就是一个晚上。曾经有一次他坐在树下睡着了，卫庄见到后走过来冲他的腿上就是一脚。“师哥，在这里睡觉？”
盖聂起了身，看到撇过脸一脸不屑的师弟，有些严肃的说道，“你若是不回来，至少也要说一声。”
卫庄抱着双臂冷斥一声，自顾自的往前走，“盖聂，别以为我叫你一声师哥你就能管我。”说罢，他转过头，“还有，你别为了我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师父那边怪罪下来。”
此刻卫庄正靠在树边，鲨齿立于身侧，银发飘扬。盖聂远远看到便快步走上前去，“小庄。”
对于盖聂的到来，卫庄似乎并不惊讶，他唇边抿起一丝笑意，抬起头看着天上的一陰一霾，自言自语道，“..你若是不回来，至少也要说一声。”
盖聂一怔，卫庄有些自嘲的一笑，接着说道，“知道么师哥，你那时的这句话，让我觉得像是忽然有了个家似的。”
盖聂侧过脸没说什么。半晌他淡淡的问道，“在这里做什么呢。”
“等你来找我。”高傲的流沙首领扬着下巴，将脑袋靠在树干上，“你不来找我，我自己回去了，那岂不是很没意思。”
“若是我不来。”
“你会来的，师哥。”
盖聂说了句那走吧，便回过身自顾自往回去的路走去。不想卫庄喊住了他，“师哥，我身上带着剑，你担心我什么。你看清楚，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卫庄了。”
盖聂停下了脚步，淡淡的说，“小庄，对于你我之间，我似乎一直生活在过去。不管你做了怎样的事..”盖聂低着头，寒风吹过，撩一起了他耳边的碎发，“包括眼看你杀了那么多无辜之人，我将剑架到你脖子上，还是下不去手。”
“师哥，我只有一个要求。”卫庄慢慢走过来，与盖聂并肩而立，他侧过脸，盯着盖聂柔和的五官，一字一句的说道，“别把你那份对世人的仁慈，用到我身上。”
盖聂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卫庄却接着说道，“天下的那些个蠢人欣赏你的侠义，我却最不屑。师哥，离开鬼谷那么多年，对比你我的处境，你还不明白么。”
“小庄，我说过，我的梦，与你不同。”
这些话卫庄是不屑于对其他人说的。似乎除了在剑术上打败盖聂，他还想让盖聂在世俗上认清那些梦是不现实的。他们本都不是多言辞之人，却都不曾放弃让对方认可自己。
两人各怀心思回到了住所，盖聂看到女人手里握着一卷书卷，在门外点了烛台，坐在凳子上似是在等他。一时间，他竟有些恍惚，平静的脸，心下却起了一阵波澜。方才和卫庄一起回来，他下意识想起鬼谷，看到端木蓉坐在门边，竟产生了一股奇怪的感觉。或许，他面对卫庄，一辈子都很难从过去一抽一身出来了。
卫庄看着盖聂走过去只是冷斥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外面冷，回去吧。”盖聂俯下一身拿起了烛台。
端木蓉将手里的书卷一收，站起身抬起头，直视着盖聂，问道，“你去什么地方了。”
“天色有些晚了，刚才去找他回来。”盖聂一只手端着烛台，另一只手拎着凳子，走了几步注意到端木蓉没跟过来，便停下脚步回过头，“怎么了。”
端木蓉站在原地，夜色遮住了她脸上的神情，“走了就走了，这里本就不是他该呆的地方，何必去找。”
盖聂没说什么，只是慢慢往屋里走去。听多了身边人对这个师弟的评价，说他一精一明也好，可恶也罢，盖聂虽不开口，心里想的却是卫庄并没有天下人讲得那么不堪，只不过是做事的方法有些极端罢了。
“他是个很危险的人，你把他留在身边，说不定哪一天就会被他所害。”端木蓉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了，今日又为何会说出这些话来。或许这些话自卫庄来的第一天便一直憋在心里了。
她听雪女说，盖聂最后将断剑抵到了卫庄的脖子上，众目睽睽，仍是没有下手。听到这些后端木蓉想了很久，她终究还是不能明白盖聂的一些作为。但她明白，卫庄于盖聂这样在武功修为上几乎不败的人来说，是个可怕的存在。
盖聂将东西放回原来的位置，淡淡的说，“你误会了，他，并不是来害我的。”
“他不走你就绝不会赶，他正是看准了你这点。”端木蓉走上前去，“他是不是真的有伤你会看不出来。他选择欺骗你，你又何必以宽容待他。”
盖聂忽然转过身，女人抬起头，将那一抹稍纵即逝的不满收入眼底，虽然那只是一瞬。
“我从没刻意要求过自己对他宽容。”盖聂的表情温和了许多，“你，并不了解他。”
“你放心，像今日这样的话，我绝不再说。”端木蓉绕过盖聂，正要将手里的竹笺放到桌上，忽然觉得一阵晕眩，她后退几步，还不待站稳，喉咙间又窜上一股腥甜。
盖聂接住倒下来的端木蓉时，殷红也溅上了他的白衣。他不由得收紧手臂，只觉得怀里的身一体一阵冰凉。“你怎么样。”
“我没事..没事，这一回，还死不了。”她摸索着身上带的药，咽下去后也没感到舒服些，她的手紧紧攥着盖聂的衣袖，五脏六腑中的疼痛几乎让她睁不开眼。
“我该怎么办。”
这是端木蓉第二次倒在他怀里了，盖聂曾告诉过自己要保护她，然而这一回却还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受伤。他问自己，连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又如何去谈天下。
端木蓉摇了摇头，她紧一抓着盖聂，比方才握得更紧，“别这样，我让你陪我出来，从来都没想过你能帮我什么。我只是想...”
盖聂点了她的一穴一道，将她扶到榻上，运足内力打通她的筋脉，只觉得有些力不从心。荀子当初说端木蓉百毒不侵，体质特殊，非功力深厚之人难以打通她的血脉，更不要说输送内力。
盖聂记得在墨家的时候，他身上的内力消耗了三成，却只有很少真正起到了作用。就算这一回还不至于伤及一性一命，她又能撑到何时，没有片刻犹豫，即便是大量的内力白白的流走，盖聂也决定坚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