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七十一
有时候卫庄甚至想，师父曾经有句话说的很对。纵与横之间的对立，自古以来就是不能违背的命运。就像现在，他们身上各自带了伤，却都不肯让步。
盖聂若是固执起来，卫庄承认，他是没有什么办法的。而那些以为卫庄是为端木蓉而来的人，目睹了方才那场厮杀，此刻更是议论纷纷。
“小庄...”盖聂缓缓的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必。”
卫庄冷笑着，用那只还在流血的手臂举起鲨齿剑，“师哥，我不在你身边，不代表我不挂念着你。”他说一句，便向前一步，向盖聂走去。“你不愿意，我不动她便是。而且我来的仓促，没有带刺客一团一，师哥你大可放心。”
卫庄为何说这些？雪女推了推身旁的高渐离。高渐离没有回答，他从未见过卫庄像今日般服软。流沙首领深色的眸子中，全都是面前的那个男人，那不是杀意，也不是恨意。
“罢了阿雪，这里没有我们的事了。”高渐离收了水寒，向门外走去。他似乎能理解这种感情。
“但是，师哥..”说话间他已来到距盖聂不到几步的地方，对于要对决的剑客来说，这已经是最近的距离了。“不如我们来赌一把，你若是赢了我，我便如你所愿立刻回流沙。若你这一回胜不了，很可惜，你就得跟我走。”
“不！”赤练冲过来拉住卫庄的袖子。他此刻的伤比盖聂要重，又伤在要运力的右肩上，对手还是势均力敌的师哥，这一战如何也没有多少把握。回流沙..卫庄既然来了就不会回去，他更不能让自己输。
“小庄，现在的你...”
“怎么，师哥瞧不起我么。”卫庄淡淡的勾起唇角，“就当为了那个女人今日的安全，答应吧。”
盖聂深深的望着卫庄，他肩侧殷红的一片已将飘长的白发染了。师哥，它还没好却又被你添了新伤。这话不知怎么的，让他如何也不能再举起渊虹与卫庄敌我相向。
犹豫间鲨齿剑锋利的刃已猛然来到他身侧，盖聂立剑挡过，闪到一旁。可这一回卫庄显然心意已定，他再次躲过一剑时，周围已有完全来不及闪躲的宾客被横剑法挥出的剑气伤到了。“师哥你若再不肯接招...”卫庄的剑倏然指向最近的一个人，“我就从这里开始杀，你应该知道，那会是什么后果。”
“慢着！”盖聂握紧了手里的渊虹，“我答应。”
盗跖安顿好了蓉姑一娘一，一个人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摆一弄着手里的飞轮，不知在想些什么。雪女路过的时候喊了盗跖一声，可他似乎根本就没听见。“喂！”她拍他了一下，“你怎么了，心情不太好？”
盗跖摇了摇头。雪女笑了笑，接着说道，“难道，你其实还是喜欢着蓉姐姐，看她跟盖聂在一起了，自己在这里叹气。”
“不是。蓉姑一娘一是真心喜欢盖聂，她能幸福我很替她高兴。”盗跖忽然回过身，一把握住雪女的肩膀，“他为什么见死不救啊！！我死了都无所谓么！！我到底算个什么啊！蓉姑一娘一蓉姑一娘一没了...我以为..可他是不是也不管我了！！”
“小跖你...”
“我不是什么大侠，我没盖聂那么宽的心！！我因为这么小的事就能成这副样子！！”盗跖松开雪女，蹲在地上抓着自己的头发，“他一娘一的这下子我完了...我真喜欢上他了，我不想这样啊！！”
“小跖...她到底是...谁啊..”
“他除了长得好看点，其他的有个什么好哇！！”盗跖此刻已不在乎一旁惊讶的雪女了，“他今天这样，我怎么光是难受啊！！我为什么不恨他！！”
雪女默默的叹了口气，俯下一身拍了拍盗跖的肩膀，“不管如何，你是怎么想的，就告诉她好了。别这样对自己..”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盗跖一想到他说了以后白凤那副得意的样子，拳头就攥的死紧，“我死也不会让他知道的...”
“不好了！”
雪女和盗跖看向气喘吁吁的跑来的班老头。那老头子跑的满头汗水，“不好了..黑龙卷轴..和千机铜盘，都不见了！”
“什么？！你不是说绝对万无一失吗！”盗跖冲到班老头面前，一字一句的说，“你是说..大爷我差点残了一只胳膊换来的那破铜盘儿没了？！”
班老头点了点头。
盗跖重重的叹了口气，一把将手里的飞轮摔在地上，“这日子没法过了！！”
班老头带着盗跖雪女到了岔口的时候，高渐离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了。他环顾着四周光滑的石壁，说，“班大师，你走后我又检查了一遍，机关没有启动过的迹象，来人应该是从这里上去的。”
“不可能吧。”班老头瞪眼看着，“这里太高太滑了，又没有吊桥...”
“或许是轻功极好的人。”雪女说。
“不可能的。”盗跖叹了口气，“当时老头子设计的时候，我拆了绑腿上去还差一截呢。真是见鬼了...”盗王之王一指班老头，“这个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牛的人呐！分明是你的机关出了问题想找借口。”他真是欲哭无泪，“啊！！！大爷我丢一了半条命换来的铜盘啊！！多亏里面的秘密破解了，不然我就一头撞死在那机关室的石门上！！”
“你竟敢怀疑我的机关！”班老头让开一条路，“请吧，里面的机关如何你自己去试试好了！”
“好了，都不要再吵了。”高渐离挡在两人面前，“黑龙卷轴的秘密已经破解了，现在紧张的不该是我们。只是这机关室这么容易就被人闯了进去，实在让人担心。不过以我来看，来人必然在轻功方面有很扎实的功底。”
“今天来的都是咱们认识的人。”盗跖摊了摊手，“流沙的话，白凤和赤练都一直跟在卫庄身边，期间没有单独行动过...”
“小跖。”高渐离慢慢看向盗跖，“我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你在这里，无论用什么方法，试试看能不能上去。”
喜堂之上，剑花纷飞。转眼间几十招匆匆而过，一纵一横仍是分不出高下。此刻盖聂已不似方才般一味的闪躲，弃了木剑改用渊虹更让他的实力恢复到了石门峡独战三百秦兵的水平。他自与卫庄认识之后，大大小小的多次对决，两人均是有胜有败，平分秋色。然而今日这一战，对两人而言，都是许胜不许败。
同为鬼谷弟子，又为何这般在天下人面前自相残杀。这或许就是纵与横的命运。
肩侧流下的血已浸一湿了袖子，盖聂的剑法也渐渐变得犹豫。他纵身跃起刺出的时候，卫庄没有选择闪躲，而是迎面接下了这一剑，盖聂甚至能通过剑的碰撞感觉到卫庄的剑势已经不稳。卫庄再次侧身躲过，渊虹擦着他的胸前而过的缝隙，鲨齿剑由右手换到了左手。
盖聂那一剑刺得没带几分剑气，不想卫庄换手之后忽然发力，接着两剑相碰，盖聂后退几步，稳住了身形。
“师哥可莫要心软才是。”卫庄唇边勾起一丝别有意味的笑意。
盖聂看了周围的宾客一眼，说道，“小庄，你我之间的事，不要伤及无辜。”
喜堂之内不算宽敞，不过是虚晃几剑，已是一片狼藉。盖聂说完带着剑夺门而出，卫庄尾随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消失在了暗色的夜幕中。
墨家子弟给所有宾客道了歉，并安排了住处。他们去找端木蓉的时候说端木姑一娘一还是先歇息吧。端木蓉垂着眸子，坐在床边一动不动，“我要在这里等他回来。”
几十天前在机关城他们之间就曾有过一场激烈的对决，不过数日，这一战同样酣畅。在天下人看来，盖聂总是一副平平淡淡的样子。卫庄却一直都能独享，盖聂那被一场势均力敌的比试调动出来的热情。盖聂从心底里对剑，对纵剑术有着深深的执着，这些绝不是能够隐藏的了的。
两人所到之处，溪中溅起了层层水花，卫庄的剑横扫而过，盖聂翻身一跃，一把按住他的手腕。卫庄握住盖聂的手臂，两人一同调转了方向。鲨齿掉落的一瞬间，卫庄已夺下了盖聂手里的渊虹，盖聂抬腿一踢，稳稳的接住了空中的鲨齿。
此刻他们似乎都忘记了这场对决的赌注，只想发挥出最强的实力战胜对方。鲨齿比起渊虹沉重了许多，盖聂缓缓将它举起，上面还带着卫庄手心里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