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六十六
端木蓉看着坐在树下的盖聂，眸子垂了下去，“对不起。”
清晨，高渐离雪女盗跖追来的时候，端木蓉靠在盖聂身上还没有醒来。盖聂有些疲倦，他担心睡过去会有危险发生，直到现在也没合过眼。
“这是怎么回事？！”盗跖将一张红色的帖子摔在盖聂身上，“早晨起来不知谁插在门上的，这种大事...！”
“看样子，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糕。”高渐离从袖口中取出一张相同的帖子，“这是子房那里的。”
“好了，我们回去再商量。”雪女走过去扶起端木蓉。
端木蓉的身一体并无大碍，由于盖聂的保护，只是受了些凉。她回来后一直很沉默，背着身躺着休息，雪女递上来的热水也拒绝了。
盗跖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后，发现他们目前根本无计可施，婚帖上所写的日期就在六天之后，分明是不想给他们喘一息的时间。那天墨家的朋友们都冒着风险来了，该如何解释。想临时通知取消已经不可行，他们根本不知道对方给哪些人多少人寄了帖子。
“他们是想一网打尽不成！”盗跖抓着头发，不过是躺了两天，天下大乱。
“你看看。”大铁锤叹了口气，“这上面的人可是剑圣和医仙，没一个是普通人，这下子没过几天就要尽人皆知了！”
盖聂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他的目光盯着桌子上的剑，不知在想些什么。就在盗跖和大铁锤争论之际，端木蓉已推门而入，缓缓走到众人面前，“所有的一切由我来跟他们解释，然后，我会离开这里。”她转过身，眸中带着极力想隐藏的哀伤，对盖聂说，“你不必再为难了。”
“蓉姐姐..你。”雪女拉住她的手臂，“你为什么要走..那个人对你用了幻术是不是？..这根本不是你的错。”
端木蓉不动声色的将手臂一抽一出，不再看盖聂，径直向门外走去。
“盖聂。”高渐离淡淡的说，“这件事，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我们都不会有意见。”
“渐离！”雪女面对面看着高渐离，说道，“你们这些男人当然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可那天以后，你们让蓉姐姐以后怎么嫁人？让她被天下人耻笑吗？！”
这句话是说给高渐离听的，同样也是说给盖聂听的。盖聂一怔，抬起头看着雪女，她的话让他无法开口。
墨家人并不担心盖聂会如何，因为盖聂是个有分寸的人。相比起来，他们比较担心的其实是盗跖。这年纪轻轻的盗王之王喜欢端木姑一娘一的事在墨家人尽皆知，知道了这件事的盗跖还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来。
盗跖在前面走，脚步还不算太顺畅，今早一听说蓉姑一娘一没了，他蹭的一下就窜起来去找，到现在饭还没吃。雪女在后面使劲给高渐离使眼色，高渐离似是默默的叹了口气，“小跖，你...”话没说下去。
“啊？”盗跖一愣，猛的回过头。显然，方才他还指不定在想些什么。看了看面露忧色的雪女，他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哎呦！！转过劲儿了。”盗跖恨恨的扶着自己腰，咬牙切齿的发狠，“该死的..都滚蛋了还让大爷我多惦记你几天。”
雪女发现她的担心似乎是多余了。盗跖这些日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对蓉姑一娘一的好不变，就是没有以前那种感觉了。就像现在，盗跖的心思早不知道摆到哪里去了。
盖聂依然坐在方才的地方，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等到他起身的时候，已经快到傍晚了。头一次觉得六天的时间是如此的
紧张，他该怎样决定，眼看着端木蓉面对天下人异样的目光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么，他做不到。
江湖上的风言风语比杀人的刀还锋利，雪女的话虽然尖锐却是实实在在的道理，一个无辜的女人为何要承受这些。盖聂缓缓起了身，带着剑推开门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已下起了雨。他回到屋内拿了伞，想着还是去找端木蓉一趟，目前的情况并不乐观，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单独离开是很危险的。
盖聂甚至想过，宁可自己离去，也不能让她这么草率的走。他去敲了她的门，半晌没有人应，盖聂想端木蓉许是累了一天，已经歇下了。在门前停留了一会儿，盖聂默默的撑开伞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还不曾离开这片院落，盖聂便注意到了树下熟悉的身影。那女人的身影在茂密的枝叶下显得格外瘦小，她抱着双臂，静静的靠在树干上，也不在意冷冽的寒风，也不在意被雨水打湿了的头发和衣物。
那一幕盖聂过了很多年依旧历历在目，他走过去，端木蓉抬起脸看向他，雨水顺着细密的刘海从颊边落下，像是淌了几行无言的清泪。
“端木姑一娘一。”他走近后才看到她湿一透了的衣服紧紧的贴在身上。从没想过，这个不输给男儿的女人也有这么脆弱的一面。那把伞不及两人同用，盖聂将它打在了她的头顶，“若他们用了幻术，这些都与你无关，请你留在这里，我会想办法。”
端木蓉的嘴角缓缓的勾起一个细小的弧度，她收回了视线，淡淡的说，“不是幻术，我很清醒。”女人注意到盖聂有些惊讶，只是低低的斥笑了一声，“我原本可以将所有都推倒那个人身上。”她摇了摇头，“但我无法欺骗自己。”
盖聂不曾想过端木蓉确确实实答应了，或者说，他没敢去这样想过。盖聂对这个女人产生了由衷的情意，正如她所说，她完全可以不去承认自己被欺骗却答应过的事实。这样做，对于这个自尊心强的女子来说，可能会带来莫大的耻辱。
她不哭，也不闹。不想将他也带入这场纷乱，只想默默地离去。端木蓉跟盖聂道了声安，离开伞叶的庇护，慢慢向返回的路而去。他收了伞递到她身边，她没有接。
“端木姑一娘一。”盖聂说道，“若姑一娘一不嫌弃，在下愿娶你为妻。”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也不知道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盖聂清楚，他对端木蓉的感情远没有到相许那么深，可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他不能让她背负这沉重的压力。或许这就是冥冥中的注定，或许日久天长，或许孤独惯了的他会慢慢学会有她在的生活。或许这将是化解这场一陰一谋的最好方法。
端木蓉愣愣的站在雨中，她再不能挪动脚步。她想回过头去看一看此刻这个男人的所有，垂下眼，两行温一热的泪已落下。半晌，她抬起头，快步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