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宓儿坐在桌前,魂不守舍地倒着茶,心里五味陈杂,缴得她烦闷得一一夜未眠。
或许……那个太子妃人不坏?那时候那个她从来没有给过好脸色的人明明可以不管不顾她的,可她却在那种时候还想着要帮她。突然之间,愧疚由心底溢了出来,她错了吗……是不是只有这样善良的人才能配得上太子?想想,她之前做的那些事情好无用,就像是原地转圈的蚂蚁,不管是转了多少来回,再怎么筋疲力尽还是在那个位置。那个人……不是她应该去一爱一的吧?
想通似乎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可她居然花了那么久……甚至做了一些对不起别人的事情。现在看看自己,她居然有些无法接受,她堂堂一位才貌双全的西域公主,竟为了一个男人费尽心思。有些恼,她敲了敲桌子,沉沉地呼出一口气。
“父王……”那个从小就宠着她护着她的人,也……许久不见了吧。当心中的悸一动渐渐沉淀,她发现她最该珍惜的,是那些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亲人。如果他知道自己最疼一爱一的女儿如今身处风尘,是不是会恼怒地挥兵北上呢。眼里酸酸的,喉中不知是噎了什么,温一热的液体从眼角滑落,滴在细一嫩的手背上。一张手帕,适时地出现在她眼前,宓儿鄂然,抬起头来看到志保柔和的面庞,不禁愣住了。
“想家了?”志保在她旁边坐下,手上依旧拿着递给她的手帕。“才……才没有呢。”宓儿深吸一口气,用手背急匆匆地擦掉泪水,蓦地,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谢……谢谢你。”志保怔了怔,嘴角浮上了笑意:“嗯。”宓儿脖根僵硬地点了点头,便急急起身到内室里踱来踱去。志保看看她,将手中的帕子收了起来。
撷艳捧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将水放至台上,没好气道:“一娘一娘一,那个人要来了。”“嗯。”志保从椅上起来,走到水盆边洗起手来。昨晚和花瑞才一说定,她们便被拉进了在绘秀楼,换了身衣服,她在床头坐了一一夜,听着撷艳坐在一旁少见地长吁短叹,也兀自想着事。撷艳打心里厌恶花瑞,在志保面前就叫她“那个人”,这个有些小孩子气的举动让志保第一次对这个懂事成熟的丫头感到忍俊不禁。说到孩子气,她又不免想起留香。撷艳告诉她,自她们被绑后第一次醒来就不见了留香的踪影,撷艳功夫那么好,她也应该不差吧,但愿……她已经脱险了。
素手接过撷艳递来的帕子,才开始擦,门口便响起令撷艳深深皱起眉的声音:“哟!我的姑一奶一奶一……啧啧,换了身衣服果然更美咯!”花一妈一妈一摇着蒲扇,一步一扭地朝志保走来。志保擦完手,将帕子给撷艳,一个眼神示意她可以不用待在这里。撷艳会意地退开来,宓儿则躲在内室里偷偷看着外头的情形。
花一妈一妈一拉着志保坐下,满意地看着志保素净得一尘不染的脸,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才拍拍志保的手,笑道:“还没告诉一妈一妈一呢,你叫什么名儿啊?”志保瞅了她半晌,道:“灰原哀。”“哀?哪个‘哀’?”花一妈一妈一睁着大眼睛问道。“哀伤的哀。”她不冷不热地吐出四个字。“哀?不好不好,花一妈一妈一给你取个好……”“就是这个,没有商量。”她淡淡地瞥了花一妈一妈一一眼,语气里没有丝毫的余地。花一妈一妈一嘴角的笑僵了僵,“好,好吧……就依你。”这到底哪儿来的主儿啊……想她花一妈一妈一在禹南那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连那县官都得惧她几分,这小妮子竟三番两次对她无礼!
“没事的话,你可以走了。”志保起身欲离去,花一妈一妈一伸手把她拉了下来:“坐下。花一妈一妈一有事儿跟你商量。”志保不露声色地将衣角拉过,面无表情地坐回椅上。“我已经挂了牌,今晚就让你出场。”花一妈一妈一轻笑着,看着手中的蒲扇盘算今晚能收多少帐。今晚么……志保轻轻合了合眼,她宁可死,也不会把自己交除了他以外的任何男人,“花一妈一妈一,我似乎没有告诉过您,在被带来之前我已为人妇,”她扯了扯嘴角,“您让我卖什么?”
花一妈一妈一倒也不惊讶,优哉游哉地吹着涂满花红的指甲,一精一明道:“哼,我早就猜到。你们随行的那些衣物,看起来你就不像什么小一姐。”她转头拍拍志保的肩,“你放心,今晚,花一妈一妈一不卖你这人,光卖你这脸。你呢,先在绘秀楼里弹几天琴,禹南这地方文人墨客贵胄公子也多,他们相才多过相貌,咱们一步一步来。”
不愧是会做生意的人,志保暗暗冷笑。“一妈一妈一又如何晓得我会弹琴?”掩在广袖里的玉手已经握成了拳,她目光依旧无波。“我花一妈一妈一做这行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一只手递过来我便能知道那手是剪过布还是砍过柴。”语气中带着几丝得意,她出入风尘这么多年靠的无非就是这双凌厉的眼睛。
似乎都被看透了呢,卖艺?也好。这鬼地方她总得找机会逃出去。“那就这样。”她答应。“好好好,今晚可得穿好咯,要什么尽管说,花一妈一妈一给你办!”花一妈一妈一眨着眼笑得春一光灿烂,“今晚的客人可是大有来头喔。万锦的南少和德宁的大少爷都来了……”个个都是金主啊!她眼前似乎出现了大把大把的银票,一张接一张啊!“南少?……”志保轻皱起眉,轻声嘀咕。“就是那个比皇帝还富的江户川柯南呐!”果然是深居简出的少一奶一奶一么,连他都不知道!
江户川……柯南……他?
似乎是黑暗中的那一束火光,如同在十年前的那片漆黑里一样给如今同样深陷黑暗的她带来了一片耀眼的光亮。或许……或许……他可以救她?可,十年了,物是人非,只是当年曾经共患过难的同伴,他还会记得吗?他还会来帮她吗?就像当年救她一般。可,他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胸口如海涛翻涌,一个个念头浮现,却又一次次被打碎。江户川……江户川……
花一妈一妈一交待了几句便乐呵呵地下楼了。撷艳从内室里出来,走到志保身边,静立了许久却半句话也说不出口。
“公主。”良久良久,志保起身唤道。宓儿正发呆,闻见志保叫她,疑惑地从屏风后走出来,看着志保一步步朝她走来。像是决定了很久,志保按着宓儿的手,沉声道:“你今晚就得逃。”宓儿睁大眼睛,不明白她的意思。“你贵为公主,不该待在这个地方。”纵使自己出不去,她也得保全好宓儿。如果她没有猜错,那张放在寝宫里的字条就是为了让宓儿出宫,她一个西域的公主人生地不熟必定得出事,西域王若是知道宝贝女儿在中原出了什么差错,势必大举侵犯,到时候,靖王的惊雷军必定能打退西域敌军立功,太子那反而因此落下骂名。这招收买人心的棋,下得够狠。
“那你呢?”宓儿脱口而出,她当然知道自己不该待在这个地方,可是若说身份尊贵,在中原志保这个太子妃可远远比她尊贵得多!“你要先安全。至于我,我会另想办法,毕竟我得留在禹南。”志保看了看窗外,然后附在宓儿耳边说清楚她想了一一夜的计划。宓儿似懂非懂地听着,手心里沁满了细汗,脑中甚至还未反应过来。
“出了禹南以后一直往西,不远便能到湘业,那边就有西域人。”“嗯……”宓儿愣愣地点头。志保想了想,又道:“公主。回到西域之后,请一定劝住你父王不要兴兵北上,否则靖王的一陰一谋一样会得逞。”她深吸一口气,看着宓儿,膝一弯,跪在了地上。“主子!”撷艳惊呼。
“现在,我以太子妃的身份,恳求你。”她抬起眼眸,定定地看着宓儿。宓儿不知所措地看着跪在眼前的志保,怔了半晌,急急托起志保的身一子,愧疚道:“你这是干什么……我……我以前那么对你,你不但没有怪我反而还来救我!我真该死……我答应你,我就告诉父王是我自己想回去。就当是……报答你救了我。”“谢谢……”志保浅浅笑着,果然,她没有猜错,宓儿终究还是个善良的女孩。
一阵反胃,恶心的感觉涌上喉头,志保捂住嘴干呕起来,撷艳见状忙将她扶至床沿坐下。“主子,主子!不舒服吗?”志保虚弱地摆摆手,干呕了几下便靠着床柱喘气。撷艳皱着眉,一脸的担忧:“还是去请大夫吧!主子您最近身一子……”“别!”志保打断撷艳的话,目光缓缓下垂,落在平坦的小腹上,单手在上面轻轻一抚一摸一着,“不能叫大夫,如果让花一妈一妈一知道,‘他’就活不成了……”她目光柔和地看着,眉间露出点点幸福,她当然知道,知道自己已经有了新一的孩子。在这青一楼里,怀上孩子就是赔钱!她不能让花一妈一妈一知道,她要这个孩子平平安安地见到自己的父亲!
撷艳惊喜地望着志保,转而又更加担忧:“主子,您现在有了身孕就更不该出来冒险啊!”“但,如果孩子的父亲不在了,那么他一样活不成。”她淡淡道,新一死了,靖王会放过他的孩子吗!
所有的一切,就看今夜。
禹南的夜,灯火通明。
王城中有个不成文的道理,只有拿着万锦钱庄的银票,穿着德宁绸庄的衣服才能算得上大户人家。德宁绸庄少说也有近百年的历史,由白马家族世代传承。德宁绸庄的少爷白马探,德宁唯一的继承人,对于生意人来说最重要的人脉,手段和头脑他一应俱全,虽还未坐上父亲的位置,但如今绸庄里大大小小的事务已经由他掌管起来,并且迎刃有余。
快斗告诉新一,白马探是个人才。他抬起眉,审视坐在他眼前的这位白马公子。一袭水墨色衣,身材修长清瘦,浓眉剑目,生得风一流韵致,倒是一个美男子。“不知在下脸上可是沾了东西,南少再这么看下去,可会教人误会的。”白马轻笑道,修长的指再椅把上有节奏地敲着。新一闻言一笑,有这么开玩笑的吗。“本来只是想请南少出来喝喝茶讨教讨教生意上的事,这绘秀楼新来的花魁今晚要首次登台献艺,据说是个人间绝色啊。南少不妨看看,若是满意,再收个回去。呵呵。”白马探边品茶边道,嘴边笑意盎然。
“哦?叫什么。”新一漫不经心地问着,目光扫过整座绘秀楼,最终落在楼下的大台中央。纱幕轻掩的小阁里,放置着一把琵琶。人间绝色么……他轻笑,即便是天仙下凡,他的心里再也容不下别的女人。惟有她……“灰原哀。很特别的名字。”是很特别,一点没有青一楼女子的俗气,甚至有些孤傲,却不知其人是否合其名。新一笑着想道。
恍惚间,一个模糊的身影入座小阁内。志保深呼吸,抱起琵琶坐好,想起刚刚宓儿安然离去的背影,不由安了些心。手心稳稳地按在小腹上,她喃喃道:“一娘一今天,就把这首曲子弹给你听好不好。”目光穿过纱幕,她可以看到台下伸着脖子朝这看的一群人,紧一咬下唇,脑中又想起了江户川柯南,花一妈一妈一说他今晚会来,她莫名的竟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一个几乎陌生的人身上。
楼下一片欢呼,大台上花一妈一妈一笑脸盈盈地和台下几位熟客打招呼,时不时地往他这飘来几束暧一昧的目光。折腾了半天,小阁里一点动静也没有,新一有些乏味,正欲告辞离去,小阁内忽然飘出一阵清亮的乐音。心中几个弦蓦然被触一动,他定在位子上,目光炯炯地望向纱幕遮挡着的小阁内,那个坐于阁内的影子,消瘦而又无助。耳边所有的杂音尽消,只余乐音,深深地,那般熟悉地萦绕进心头。
是她吗……
一曲结束,他猛然惊醒。不,不会是她。不会的……他深深的倒吸一口气,为自己刚刚荒谬的想法感到有些好笑。现在她应该还在宫里养病的……
“果真是人间绝色……”白马探不禁叹道。新一闻言顺着白马的目光望去,纱幕的缓缓拉开,那张仿若是上天选最好的玉石专心雕刻的绝世容颜顿时教他窒息。是她!真的是她!手指紧紧地掐住椅把,他看到台下所有的男人贪婪的目光全都聚集在她身上,那些下流龌龊的眼睛全都盯上了台上一脸淡然的女子。他们在干什么!心中如三昧真火在烧,这是他的妻子,他不允许任何人觊觎他的女人!
不顾身后所有人的目光,他迅速下楼走上台子,在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前抓住了她的手臂往怀里狠狠一带,将她紧紧地禁锢在自己的气息里。身一子突然被只强而有力的臂膀搂进怀中,空空的手、被钳制的腰身,她微张着檀口,差点尖一叫出声。只是瞬间,她的身一子一僵,心跳猛然停止。横在细一腰上的是那熟悉的触感、熟悉的男子气息……她微颤着身一子,抬起脸,望进那张思念多时的容颜。眼泪顺势滑落,她感到喉咙里卡着什么东西,一点儿声都出不来……他真的没有死!真的……
众人惊住!这是什么情况?花一妈一妈一第一个回过神,看清来人之后,尴尬地笑道:“南,南少啊……您若是喜欢姑一娘一,可以和花一妈一妈一说呀,不用这么心急的……”新一环住志保的手没有丝毫的放松,一双凌目扫过台下一个个心怀不轨的男人们,霸道地宣称自己的地位。
“我要她。”
他垂头在她头顶印上一个吻。再也不要分开……再也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