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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殿正殿上,那正襟危坐于主座之上的黄子韬目光定定地看着下面的吴恒等人,其中一位还是他那朝的御史李山。目光冷淡却透着不可一世的威仪,在面对除了吴亦凡以外的人前,他从不允许自己有半点示弱。
小卓子为黄子韬斟了他要的碧螺春,一双手瘦的几乎皮包骨,可却分明力道十足,他端起了一旁的青花杯盏,悠悠凛冽地看着一旁的吴恒道:“大人带着这样多人来所为何事!”杯盖轻轻拂动着水中漂浮的茶叶,镇定自若。
“老夫今日是有一事相谏。”丞相吴恒自然气势也是不弱,面对黄子韬眸中鄙夷之色也是毫不掩饰,他与吴亦凡之间的事情他都有耳闻,可他一直认定是黄子韬不知廉耻地勾一引了吴亦凡。
“大人请说。”黄子韬眼梢一条,目光清冷,面上表情却是温文和煦。
“老夫等请公子自行了断,为这江山社稷添助功德一件。”吴恒冷冷而答。
黄子韬闻言茶盏往一边茶几上重重一搁,清脆的杯盖磕碰茶杯的声音敲击着所有人的耳膜。黄子韬目光凛冽地瞟过众人,看着这些大臣,他嘴角勾了一丝冷笑,目光落定在了李山等前朝之臣身上说:“李大人也是这般认为的?”
李山见自己被点名,眸色一颤,心中一顿,还是不禁抖了抖。可看了看丞相吴恒投过来的眼色,不禁微微咳嗽躬身,面色正义凛然道:“公子,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已是吴朝天下,丞相大人说的不错,还请公子体谅。”
“体谅!”黄子韬冷声一笑,他那双桃花目中已经半点儿润和都看不见了,只能见到一层冰色,“好一个体谅,怎么,这战事才拉开,就想以我的人头打击钟仁和我儿的气势吗?”一双美眸中闪着的是清透的光,“我怎不知道吴亦凡何时会使这等手段了,还是你们这群臣下自作主张,先斩后奏!”他再是目光一扫,定定朝着几人冷笑。
吴恒几人噤声少许,随后吴恒一怒喝道:“大胆贼子,竟敢直呼陛下名讳。”
“哼,贼子?”黄子韬冷哼一声,“这个称呼我倒是第一次听,想必当初丞相大人听的比较多吧。”
吴恒面色一僵,当初他们起事确实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只不过是大肆渲染了黄子韬在朝碌碌无为,附庸风雅,就将他编排成了一个昏君而已。其实公道社稷,黄子韬对青鸾并无大的过错,可也并无大的贡献。
“你该说是朕听的比较多吧!”外面传来是刚刚赶来的吴亦凡的清冷的声音,蕴含一着浓浓的怒意,不知是为了这里的何人而怒的,他站在殿门外,一双锐利如鹰的眸子紧紧盯着黄子韬。
黄子韬闻言面色一僵,微微有些泛白,但随即双手在袖中攥拳,微微一笑道:“怎敢。”眼眸中竟也强迫自己闪出几分戏谑来。
吴亦凡冷笑,冷如寒铁的目光从他身上收了回来,只看着殿中的丞相等人语气冰冷道:“朕想问一问,朕这后宫何时可以这样任由诸位这样随意而入了。”
吴恒等人闻言一惊,慌慌跪地,吴恒道:“陛下,臣等知罪,只是臣等这样做也是为了陛下和吴朝江山啊。”
吴亦凡冷眸依然没有一丝温度,他盯着吴恒道:“他早已不过是个死人,你们何故去为难一个死人!”这死人二字说的颇为沉重,冷眼睨了一眼坐上的黄子韬,毫无感情,当初他就对外宣称了黄子韬的死讯。
“陛下,青鸾前朝余孽可都打着要救他出宫的旗号啊,眼下民间传言俘君未死,而您当初是为独霸他一人而编出的他一死的荒唐理由啊,陛下这样于您名声极为不利,也于现下两军交战极为不利啊!”吴恒诚恳谏言,“何况如今若是能将这俘君人头示众,那金钟仁和鹿晗两军气势必然要下降不少,陛下,此举实乃一举两得啊!”
“放肆!”吴亦凡听到吴恒所言,虽知他有礼,可听到要将黄子韬人头斩下时,他心中那股痛与怒将他理智近乎全然撕一裂,他瞪着吴恒,咬着牙,却也只隐隐咬了几个字出来,“滚,都给朕滚。”
吴恒跪地恳求:“陛下三思啊,俘君不能留!”
“滚!”吴亦凡怒喝。
吴恒沉痛看了吴亦凡一眼,在恶狠狠地瞪了黄子韬一眼,他领着一干大臣出了青鸾殿,眼色消沉,这俘君决计不能留,他会毁了吴朝,毁了吴亦凡的!
吴恒等人走后,吴亦凡冷冷盯着黄子韬,目光如千年寒冰,黄子韬被那样冰冷的视线扎的心疼,他将目光移开。二人之间一时无言以对……
吴亦凡看了他许久,内心沉痛,他转过身,最后决定离开,他已经不想再这样看着他了,他内心的痛与恨让他已经无法再面对他。嘲弄看了黄子韬一眼,他便决然离去,黄子韬看着他的背影,手中刚刚装作若无其事端起的茶杯就那样生生颤一抖地掉在了地上,茶水溅了班底。连忙站起了身,追到了殿门口,却在这时硬一逼一着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吴亦凡决然而去的身影,他们曾经的美好,早已是回不去了,狠心也背过了身,走回了自己的寝殿,只是明明殿外吹着的是和暖的春风,可在二人心里,这天比深冬还冰冷。一步步二人背道而驰,越离越远,靠近是伤害,不靠近是想念,这样纠结不化的一爱一与恨化作了一股灼烈的业火,似要将二人焚烧殆尽。
吴亦凡走在回去的路上,在经过御花园的时候见到了许久不曾见到的皇后上官若兰,她身着一袭红色宫装,御花园中的蜂飞蝶舞,花儿争艳,却不及她半点颜色。上官若兰见了他,忙过来请安,吴亦凡只是淡淡虚扶了她一下说:“平身,皇后不必多礼。”
“谢陛下。”上官若兰浅浅含笑,温柔婉约。
吴亦凡此时没有任何心情和她多说什么,他只淡淡说了一句:“朕好有事,便先走了。”
上官若兰微微一愣,随即福身道:“是,臣妾恭送陛下。”
吴亦凡离去,上官若兰凤眸中凝聚了浓浓的失望和落寞。定定在一株桃树下站了许久,人面桃花相映红,只是这张绝色的脸上是终日消不下的愁容,虽懂得这情字在帝王家最是要不得,可若是眼前人如璀璨东珠一般耀眼,她又如何抵挡的了那耀眼夺目光芒的诱一惑,终究,她也不过是个平凡女子罢了。
“红豆,回宫吧。”上官若兰幽细的声音对身后的红豆道。
“一娘一娘一,这花园中桃花正好,您不看了吗?”红豆是个未经情字的女子,所以对上官若兰对吴亦凡的情她看不透。
“不了,本宫乏了,回宫。”乏了,如今烽烟四起,想必他也累了吧。她脑中浮现出的是吴亦凡刚刚离去时那落寞的身影,明明还是挺拔的模样,可那双眼中却含一着深深的绝望。这样的感觉她懂,一爱一上了一个不该一爱一的人,比心死了还难受。
吴亦凡回到乾清宫中,叫齐顺为他取了酒,他撵走了所有人,独留了自己一人在殿中喝酒。一壶一壶的烈酒被饮尽,一壶一壶地烈酒又传了进来,借酒浇愁一向不是他解决事情的办法,可如今他倒也想试一试一醉解千愁的滋味……真是人生二十余载,他一直活的严谨,一丝不苟,即便一爱一一个人和恨着一个都是这样的从一而终,不是没想过将那人抛去重新开始,可只要那个人稍稍有点不好的,他总会朝他看去,伤到他身上,心疼最狠的反而是他自己。他苦苦一笑,一壶酒就那样毫不停止的倒进嘴里,曾经有人说过:一爱一情,原来是含笑饮毒酒。这话说的一点都没错,他就是这样一点点将那毒喝尽嘴里,入喉,然后深入血液骨髓,这一辈子注定了要因此毒而疼痛不已,个中滋味旁人无从知晓。
一个一个的酒壶歪歪斜斜地倒在了地上,吴亦凡面上染上醉酒的红一润,他眼中一片凄凉。齐顺见到根本不敢劝,只能一旁干着急,担心不已。
最后吴亦凡醉倒了,不省人事,齐顺连忙着人将他扶到了床榻上,又连忙传了御医,御医为吴亦凡开了醒酒药让他醒来后喝。
睡梦之间,吴亦凡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冗长的梦,他梦见了自己的小时候,那时候他还和黄子韬成天黏一腻在一起。
那时黄子韬还小,他长他两岁,他少不更事就会私下诱着黄子韬唤他哥哥。那时黄子韬虽是个小皇子,总是骄傲的昂起胸膛对着所有人傲气冲天,可唯独却很听他的话,他会在私下拉着他的手对他唤哥哥,那时他就在想,韬儿这么可一爱一,这么乖,将来韬做皇帝,他就做他的大将军,护他一世平安无忧,护他终身安好。
“哥哥,亲一个。”
“不亲。”
“亲一个嘛。”
“不亲,你还小,等长大了再亲。”
“哼,亲一个。”
“不亲,你还是个一奶一娃娃。”
“那我去找别人。”
“不许,不许去找别人。”
“那亲一个。”
“啵!”
终究他是拗不过这个孩子气会对他使尽各种手段来撒娇的黄子韬的,那一年黄子韬六岁,他八岁,他第一次亲了黄子韬,那一天他整整一天都仿佛是吃了世上最甜的糖果一般。他看着黄子韬一天天长大,长成了大人的模样,然后那一年那一天他被他召进太子府,他以为一切如旧,谁想被他这样疼着的人儿送了他那样大的一个一陰一谋,让他几乎丧命。
他失去了所有,失去了他的韬,失去了心中美好的一切,整个世界一瞬间变得黑暗起来,那时他近乎绝望,仇恨爬满了他的心间,复仇的意念支撑他活下来,在每个难熬的日日夜夜里,他想着的就是回到京城,将黄子韬永远的关在他的身边,反复折磨,让他备尝他的心酸和痛苦还有那浓烈的恨。
可是看到他时,心间的想念决堤,将那所谓的恨与痛瞬间冲散的所剩无几。想念他啊,怎么办呢,就是那样的不可救药的想着,当他在乾清宫看到他时,他就知道这恨,恨不长。不是没骂过自己的不争气,不是没有时时刻刻警告自己不要再靠近,二人之间早已是物是人非,沧海桑田,两人之间横亘着的只是无尽的仇与恨,当年那个会乖顺叫他哥哥,让他亲一亲的韬儿早就不在了。
吴亦凡梦中流着泪,嘴角却挂着笑,韬,是时间走的太快吗?是我没能留住小时候的我们吗?为何我不过只是个转身,这世间就已经更换了呢?若我用此生的喜与乐,换我们回到过去,你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