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暌违的嫁衣(下)
马尔福庄园依旧松柏葱茏,和她小时候第一次来时看到的样子,一模一样。
她熟悉地穿过庄园纵横的长廊,才将将进去大厅,便听见嘈杂惊慌的声音接踵而来。熟悉却令人害怕。
“对不起,德拉科。”她小声地说了这句话,然后,靠着扶栏,快步向楼上病房跑去。
小一精一灵们端着各种托盘,慌慌张张地忙里忙外。她知道楼上病房正在发生着什么,孤寂的庄园中年复一年的景象。
德拉科熬不住了。
钻心剜骨的疼痛一定撕一裂了肺腑,男孩跪在地上,冷汗从沁白的额头渗出。他全身都在发一抖。
阿斯托利亚推开门,眼前的景象与她想象中的场景如出一辙。多年来,一陰一霾如同雨季发疯滋长的青藓,挥之不去。
马尔福夫妇立在窗边,纳西莎蹭着手绢,默默地流泪,卢修斯来回踱步,愁眉紧锁。
魔杖摔落在脚边,德拉科趴在地上,被汗浸一湿的金发沾成一处,耷一拉着挂下来。他的手艰难地往前抻,想要把魔杖攥在手中。
“德拉科,你要干什么?”阿斯托利亚看出了他的意图。
他说不出话来。
壁炉在这时滋滋响了起来,愁眉叹气的人们将目光转移过去,唐克斯夫人温和慈善的面庞出现在飞路粉燃一烧的火光里。
她拍了拍满路风尘,四下打量,然后匆匆走到她的妹妹那里,握着马尔福夫人的手--她看起来憔悴极了:“茜茜,我终于一抽一身过来了,伊贝尔可以治好德拉科的病吗?”她转身,看见趴在地上狼狈的侄儿,惊讶心疼地叫起来:“啊,我可怜的孩子!”
德曼先生摇了摇头:“我陈乏的医术只能够稳定病情,我们,我们尽量拖延德拉科离开的时间。”
纳西莎趴在她姐姐身上,嘤嘤哭泣。
“一切都是无用,”卢修斯毫无生气的音调回响在空旷的屋子里,“以血引嗜的咒语已经解除,他为什么还会这样?--这个孩子做了多么傻的事情!”
“我从无后悔,父亲,”德拉科意外地竟能用微弱的声音断续说话,“剧烈的疼痛总能把我带回多年前的那个下着小雨的自习室夜晚,我能够看见她的微笑--那是马尔福在冰冷的童年时代,机械刻板的教育中无从感知的快乐。我很快乐--”他强忍住肺腑涌起的一阵一抽一痛,说道,“如果她离我而去了,它,也离我而去了,惶恐的余生我该如何去度过?”他的口齿开始模糊,人们渐渐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小马尔福在冰冷的地板上痛苦地蜷成一一团一,他的眼角滑落一行清泪,他的眼神死死地攫住了安多米达,好似在说:“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唐克斯姨母,她今天漂亮吗?”他的嘴角却好似微有笑意,弯弯地翘一起弧度。
“闭嘴吧,马尔福先生!”
那是卢修斯的声音。他唾弃这个儿子。
阿斯托利亚在马尔福庄园见识了最可怕的一幕。格林格拉斯梦魇成踵,她决定用余生去还债。愧欠马尔福的,愧欠格兰杰的,一并偿还。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可怕的母亲的目光。德拉科像只蜷缩驼背的虾,狼狈地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在人们惶惶不安的呼吸声中,时间艰难地淌过。
纳西莎的眼神里突然流露出一种叫人害怕的森冷的光,她的手紧紧一握着魔杖,向对待敌人那样,冷冷地一逼一近她的儿子。
人们不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人们不会明白一个母亲能够做出什么。纳西莎一爱一自己的儿子,永远。
她举起了魔杖,她的身上散发着一种叫人寒噤的气息,只有在多年前的那场大战中,她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才用这样令人寒噤的目光对峙过效忠黑魔王的食死徒。
然而,如今在马尔福庄园的病房里,她举着魔杖,冰冷的杖尖已经触及她儿子的额头,她的嘴唇只是微微地抖动一下,并没有丝毫犹豫,便狠狠念出了咒语:“阿瓦达--”
“索命”两个字被掐断在冰冷的空气中,卢修斯夺过魔杖,扶着他的妻子,惊讶地问:“茜茜,你--你在做什么?”
“我一爱一我的孩子,可是我情愿他死去!死去!”纳西莎像疯了一样咆哮。
命如蝼蚁。
德拉科蜷缩在角落,嘴角露出一抹疲倦的微笑。
那是一个母亲所能给付的,最伟大的一爱一。
阿斯托利亚在这时跪了下来,她的脸上流露着小女孩的赧然,微微的红晕却早已被决堤而下的泪水淹没,她的嘴唇发白,抖动的厉害。
“利亚,这不关你的事。”
她听见德拉科在说,却怀疑这只是自己的幻觉。
“还有多久?……还有多久,你会离开我们?”小姑一娘一终于伸出了手。
“不知道。也许是某个圣诞节之后霜冻的雪天,”他躺在地上,勉强朝她挤出一个笑容,“你知道的,我那么热一爱一圣诞节,热一爱一五岁那年挂在床头破洞靴子里的礼物,热一爱一那年麻瓜街区的南瓜饼和走失的小男孩……”
微弱的声音伴随着喘一息,明明灭灭,冰冷的泪水挂在睫一毛一上忽闪,浅灰色的眸子里落满星辉,多年前的小男孩此刻正躺在这里,凭吊永无回返的光一陰一。
她勇敢地擦干眼泪,站起来,对躺在地上不断发一抖的少年说道:“德拉科,我们结婚吧,阿斯托利亚用余生忏悔。”
“利亚,这不关你的事。”他闭着眼睛,虚弱地摆摆手。
“你想要个孩子吗?”她真诚固执地望着少年漂亮的眼睛:“德拉科,千年之后,再无马尔福。庄园里只剩下凋敝的柏木沙沙作响,就像在给这个古老的家族奏一支最后的挽歌,而你的母亲,这座庄园的女主人,寂寞地度过余生,她醒着的每一分钟,都在思念早殇的儿子,这多令人难过--”阿斯托利亚叹了一口气:“她的余生,都将在思念中煎熬度过。”
他躺在地上愣了好一会儿,才摆摆手说道:“那么--最好的结果当然不是你嫁给我,利亚,为你好,这不公平。我的余生,都在牵挂格兰芬多,我无法给我的妻子她想要的一切。嫁给我,或许你可以得到马尔福夫人的尊荣,却永远也无法得到作为妻子应有的温暖,你只能在冷冰冰的庄园里,陪着不苟言笑的马尔福先生,度过余生。”他喘了一口气,又接着说:“利亚,这不公平,趁着我还清醒,不要做出不明智的选择。”
格林格拉斯目光坚定,美丽的笑容终于又重新绽放在她脸上:
“德拉科,我不是为了选择幸福,我是为了,赎罪。”
赞比尼许久都没有说话,他紧紧地攥着红酒杯,目光漂移,叫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故事讲完了。”德拉科提醒道。
他将将才有了些反应,目光终于转移到新郎身上:“这么说,你们的结合,只是为了……要一个孩子?”
“我耻于这么说,”他转过身,靠着栏杆,顿了一下又说道,“但是不得不承认,的确是这样。”
“那么,格林格拉斯将什么也得不到。”布雷斯叹息道。
“我也是这样说,那天,利亚用魔杖抵着自己的脖颈,胁迫我的父母亲同意今天这场闹心的婚事,她说--你知道的,她就是用那种惯属于斯莱特林的方式,扬起头,骄傲而固执,她说:‘你们以为格林格拉斯一无所有么?斯莱特林拒绝任何形式的侮辱,格林格拉斯交了一桩好亲事,女儿们用姻亲换来了家族永固的荣誉,我上算了,马尔福先生。’”德拉科摊手,无奈地耸耸肩:“就这样,我毁了一个好姑一娘一的前程。”
“你不一爱一她,德拉科。”
“谁都知道。”他笑。
楼下酒会正酣,小一精一灵们跑上来催促再三,德拉科做出个邀请的手势:“躲不掉了。不下去喝杯酒?”
斯莱特林的老友笑道:“我想看看你的新一娘一,今天她一定很漂亮。
“利亚一直很漂亮。”
“可惜不是潘西。”
德拉科微微愣了一下,耸耸肩,笑道:“去跳舞。”
阿斯托利亚格林格拉斯拖着华美的礼服,在小一精一灵的牵引下缓缓走向大厅中央,美丽的新一娘一众所瞩目,她微笑着,向每一位来宾投以感激的目光。温柔,谦和,马尔福庄园未来的女主人,她的仪态无人能及。
手底攥着一层密汗,她有些紧张,从这里开始,格林格拉斯家的女儿将在满座宾客的祝福下,成为优雅的马尔福夫人。与她的庄园一同老去。
她知道,婚礼会出现一些可以预见的小差错,比如当主婚人向她姗姗来迟的丈夫讨要世代属于庄园女主人的结婚戒指,准备为未来马尔福夫人套一上时,她那英俊的丈夫一定会镇定地微笑,像任何一个优雅的斯莱特林那样,然后轻轻说道:“抱歉,世代属于马尔福夫人的戒指,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去向不明了。”
然后,她看见她的丈夫绅士彬彬地弯腰邀舞:“跳一支舞吧,好太太。”
她只能微笑。
微笑。
高朋满座的大厅里,圆舞曲奏起。
她终于,在从容不迫的微笑中,优雅地成为马尔福夫人。
与庄园,一同老去。